在北京工作的80後白領李華在為自己30年後的養老發愁。2050年，他將是我國5億老年人中的一員。那時，在李華的周圍，三個人中就有一個人是老年人，晚年生活的輪廓似乎已能看出大概。
2024年12月，個人養老金在試點兩年後正式推向全國，在以國家主導的養老保險第一支柱和以企業主導的企業年金第二支柱之外，居民有了一個新的養老儲備的渠道。可以抵扣個稅、投資基金時有管理費優惠，再加上試點初期各大銀行招攬開戶的禮品，一時間，個人養老金興起一陣開戶熱。
公開數據顯示，到2024年底，個人養老金開戶人數達到7279萬人，繳存資金規模470多億元。今年以來，官方暫未公布個人養老金的規模數據，不過據業內人士預計，隨著個人養老金在全國範圍的推開，今年開戶人數有望超過1.3個億。
李華正是第一波擁有個人養老金賬戶的居民之一，在這兩年多時間裏，看著自己賬戶收益率的變化，李華在時而憧憬時而疑慮中等待著未來。
“房貸未清，談養老有點奢侈”
李華當前每月2萬的薪酬收入在北京不算低，這也是他當前社保的繳費基數。他為自己算了一筆賬，預計到63歲退休時，每月能領取1萬元多點的養老金。
“這樣的水平，考慮到通脹，恐怕隻夠吃飯錢，如果想讓老年生活更豐富，多一份準備是必選項。”李華說
2022年底，李華成為第一批個人養老金開戶和繳費的人。他盤算了自己的風險承受能力和未來期限，他認為自己能夠承擔中高風險，因此將80%的資金配置了權益類基金產品，20%的資金購買了銀行理財。
但是李華措手不及的是，在投資的第一個年頭，他的個人養老金賬戶便顯示5.6%的虧損，他一度有贖回投資的衝動，但是因為他購買的基金有三年的鎖定期，因此隻好再等等看。
好在2024年9月之後，股市觸底反彈，李華的個人養老金也扭虧為盈，兩年總的收益為1.52%，這也讓他看到了些許的希望。“未來還有20多年的時間，邊走邊看吧。”李華說
但不是所有人都是李華這樣的“行動派”，個人養老金實施將近三年，更多人仍然在猶豫觀望。90後職工趙燕就處在觀望的狀態，她也希望為未來的老年生活多加一份保障，但是一想到還背負著幾十萬的房貸，她就打起了退堂鼓。
趙燕的想法可能代表了不少的城市年輕人。她算了一筆賬，現在自己的商貸利率是3.3%，這還是今年房貸利率下調後的水平，另一部分公積金貸款的利率也在2.8%。
“這幾年市麵上能夠穩定超過房貸利率的儲蓄類產品或理財產品屈指可數，基金產品雖然可能有較高的收益率，但是又有虧損風險。”趙燕的猶豫和擔心並非沒有道理，個人養老金試點實施的前一兩年，股市多次大幅下跌，相關基金產品也遭遇下跌。
“即便收益率達到5%-6%，如果扣除掉房貸的3%，剩下的收益也不高，如果是投到個人養老金中，要等幾十年後才能支取。”趙燕無奈地說：“房貸還在，談養老投資有點奢侈。”
趙燕的糾結還不止於此，她想著，如果按原定的期限還房貸，到結清的時候自己已經接近60歲，如果那時再來儲備養老錢，怕是無法實現長期投資的效果了。當房貸成為橫亙在年輕人麵前的一座大山，就連一位養老金融專家都直言建議，“先還房貸。”
在李華的“行動派”和趙燕的“觀望派”之間的，還有部分居民，他們在個人養老金政策實施之初，就在銀行獎券的吸引下開了賬戶。但是，在繳存了少量的資金之後，卻再也沒有進一步繳存，甚至之後的兩年多，有些人沒有登錄過個人養老金賬戶。
固收類產品遭遇低利率時代
年輕人的糾結猶豫，歸根到底還是個人養老金到底能不能賺到錢？個人養老金從試點到全麵推行恰逢我國金融市場進入低利率時代。低利率環境下，傳統固定收益類資產如銀行存款、國債的收益率下降，保險產品的預定利率也在不斷下行。
而據國家社會保險公共服務平台公開數據，截至2025年6月，共有928隻個人養老金產品在售，其中儲蓄類產品466隻，保險類產品130隻，理財類產品35隻，基金類產品297隻。這意味著，目前我國個人養老金產品結構仍以傳統固收類產品為主，權益類產品比例較低。低利率時代為以固收類產品為主的個人養老金資產配置帶來挑戰。
分別從個人養老金四類可投資產品的收益率來看：
第一是儲蓄類產品，2022年以來，我國銀行經曆7次大幅降息，儲蓄存款利率不斷下降。今年5月20日，中國六大國有大行集體下調存款掛牌利率，下調後，其中3 年期、5 年期掛牌利率降至1.25%、1.30%。這是我國金融史上非常低的存款掛牌利率。
2025年4月，濟安金信養老金研究中心調研了23家銀行發行的個人養老金儲蓄產品的存款利率情況，以五年期利率為例，其中6家國有銀行利率為1.99%，12家股份製銀行利率為2.23%，5家城商銀行的利率為2.29%。
第二類是個人養老金保險類產品。2024年9月1日起，新備案的普通型保險產品預定利率上限為2.5%，自2024年10月1日起，新備案的分紅型保險產品預定利率上限為2.0%，新備案的萬能型保險產品最低保證利率上限為1.5%。最低保證利率超過上限的保險產品停止銷售。
從2013年到2023年，我國保險產品的預定利率大多數時期維持在3.5%的水平，甚至出現過高於4.%的養老年金險，但是自2023年後，預定利率不斷下調。據濟安金信養老金研究中心主任閆化海的觀察，一季度保險協會研究值顯示已低於2.5%，若二季度仍維持此態勢，年金保險預定利率可能繼續下降。
值得注意的是，據國家社會保險公共服務平台顯示，目前共有103隻個人養老金保險類產品停售，這些產品主要就是此前發行的預定收益3%的產品，但是已買的客戶還可以續期繳費，不影響客戶權益。一位業內人士笑談：“實際上停售的都是好產品，如果在去年8月底前沒有購買這些產品，以後可能相當長時間都買不到了。”
第三類是理財類產品。據濟安金信統計的24隻運作時間滿1年的理財產品收益率顯示，平均收益率為3.40%，中位數為3.24%，最大值5.19%，最小值2.52%。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在2024年底個人養老金全麵實施的意見中，國債也被納入個人養老金產品範圍。不過，截止目前，個人養老金產品目錄中暫無國債產品。去年以來，國債頗受居民追捧，銀行線上線下多次上演搶購局麵。業內人士預計，雖然目前國債收益率也在下跌，但是考慮到安全穩定性，隨著後續國債產品在個人養老金中正式落地推出，或許能夠再度激發居民個人養老金開戶和投資熱情。
權益類產品能否撐起收益大梁？
至於在低利率時代，個人養老金如何突圍提升收益水平？多位養老金融專業人士均建議提高權益投資比例，甚至是進一步拓展投資範圍，包括合理配置REITs、黃金等另類資產，在加強風險管理的基礎上適時擴大海外投資等。
目前的權益類產品主要是基金。截至目前，在售的個人養老金基金產品共297隻，其中FOF類基金共有212隻，占比71%。
根據Wind數據統計顯示，截至今年6月17日數據，297隻基金自成立以來的平均回報率為1.9%。其中，截至6月17日，運作超過一年的產品共有192隻，190隻產品實現正收益，2隻產品虧損，平均收益率為6.63%，最高收益達到17.57%，最低收益負0.57%，中位數為5.9%。
因為去年底以來，股市回暖，從近一年的數據來看，個人養老金基金產品的收益較為可觀，但是如果看近兩年數據，就是另一種“風景”。
截至今年6月17日數據，運作滿兩年以上的個人養老金基金共149隻，其中97隻實現正收益，52隻為虧損，虧損麵達到34.9%。這也意味著，如果某居民在2023年6月18日購買了個人養老金基金產品，大概有1/3的概率到目前為止仍處於虧損狀態。這149隻滿兩年的基金，平均收益率為1.15%，最高收益為9.35%，最低收益為負18.36%，收益中位數為2.35%。
不過，對比四類產品的收益效果，整體來看基金收益水平較儲蓄、理財和保險都更高，但是波動性也更大。目前，個人養老金基金產品的風險主要集中在R2-較低風險到R4-較高風險。雖然平均收益率可以參考，但是因為投資者購買時間的不同，收益水平也會出現較大的差距。
長期從事FOF投資的興證全球基金養老金管理部總監林國懷就表示，“一個投資者買基金產品獲得收益分為三個方向，一個是α，一個是β，一個是γ。β就是資產風險水平帶來的收益。α就是基金怎麽搭配，以及基金經理挖掘更好的投資品種能夠獲取一個超額收益。γ就是投資者買產品的一個損耗，如果投資者在高點買低點賣，即使我這個產品α+β都還不錯，但是客戶可能還是虧錢的。”
林國懷也研究過投資者在什麽樣的場景裏麵更容易虧錢，他發現如果一個產品波動率很大，或者是它回撤比較高，像這種產品的客戶往往在高點買低點賣，所以林國懷認為，基金經理需要在投資過程中把波動率降下來，把回撤再降低一些。
盡管基金產品的收益較高，但是考慮到風險和波動，投資者通過個人養老金投資基金的規模在整個個人養老金繳存規模中占比不多。公開數據顯示，2024年底，個人養老金繳存資金規模470多億，其中基金類產品的規模為91.43億元，占比約為19%。在2024年12月全麵推行後，截至今年3 月31 日，該規模增加到113.90億元。相比於公募基金超32萬億的規模，個人養老金基金規模顯得微不足道。
再從個人養老金單隻產品的規模來看，據濟安金信的統計，2024年底，FOF基金中規模5億元及以上的產品有2隻， 規模為1億~5億元之間的產品有22隻，規模為5000萬~1億元之間的產品有23隻， 規模為1000萬~5000萬元之間的有45隻產品，其他產品的規模不足1000萬元。
一位管理個人養老金基金產品的基金經理表示，FOF基金以資產配置策略為主，理論上可以管理較大規模的資金，雖然在管規模並不會影響策略效果和能力發揮，但是由於FOF基金涉及的資產品種較多，需要通過研究團隊協同的方式覆蓋不同資產類別，該產品類型的規模較低可能影響團隊人力的配置，對產品管理造成不利影響。
對於提升個人養老金基金的投資收益方麵，某基金公司專業人士還建議，充分利用個人養老金的“耐心資本”優勢，在新股發行、中長期戰略配售等方麵向養老FOF傾斜，另外，子基金麵向養老FOF設立費率更優惠的份額等措施，將有助於改善養老FOF的長期業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