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戰爭持續了3年多,特朗普政府正在開展穿梭外交,試圖將俄烏雙方帶到談判桌,結束戰爭。美國《外交政策》3月18日發表了一篇題為《烏克蘭是時候接受一個醜陋的和平了》的文章,呼籲澤連斯基的團隊盡力利用剩下的幾張牌,談判一個醜陋但可持續的和平。文章作者是哈佛大學教授、“修昔底德陷阱”提出者格雷厄姆·艾利森(Graham Allison)。
文章摘編如下:
隨著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等待停火談判以結束俄羅斯在其國家的戰爭,他應該反思這場悲慘衝突中較早的一個篇章。2022年11月,也就是莫斯科軍隊入侵烏克蘭僅9個月後,時任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的馬克·米利在紐約經濟俱樂部發表了一次演講。他的見解具有爭議性,但它們為如何以可接受的方式結束這場戰爭提供了線索。
米利明白戰爭的一個殘酷事實:無論戲劇性和迷因多麽有趣,衝突的結果是由戰場決定的,而不是由政治家們編織的敘事決定的。米利駁斥了烏克蘭關於收複俄羅斯占領的所有領土的言論,堅持認為“通過軍事手段取得勝利可能無法實現”,並提供了詳細的分析,解釋了為什麽基輔的意外反攻已經達到了極限。據米利說,烏克蘭現在發現自己陷入僵局,最佳選擇是抓住“談判的機會窗口”。

米利的分析讓人想起普魯士將軍卡爾·馮·克勞塞維茨經常被引用的關於對其他國家使用暴力的道德辯護的解釋:戰爭是政治通過其他手段的延續。除非派遣公民去殺人或被殺能推進一個可行的政治目的,否則這不是對軍事力量工具的恰當使用。如果烏克蘭已經達到了通過暴力所能實現的極限,那麽它如何能證明繼續戰爭的合理性呢?
時任美國總統拜登的政府與米利的言論保持距離,他的提議也沒有產生任何結果。但一年後,另一位傑出的軍事指揮官得出了相同的結論。瓦列裏·紮盧日內,他是米利d當時對等的烏克蘭官員,領導了在戰爭初期擊敗試圖占領基輔的俄羅斯軍隊並在烏克蘭反攻中將其擊退的軍隊。然而,到2023年底,紮盧日內不情願地得出結論,是時候說出在基輔被視為禁忌的詞了:“僵局”。
在試圖讓澤連斯基認識到這一現實的幾個月後,紮盧日內采取了一項我在軍事曆史記錄中找不到先例的舉措,公開了自己的看法。在2023年11月與《經濟學人》的一次長篇采訪中,他附上一篇論文解釋了自己的立場。正如他所說,“戰爭現在進入了一個新階段:我們軍事上稱之為‘陣地’戰,這種靜態和消耗性的戰鬥,就像第一次世界大戰那樣……這將有利於俄羅斯,使其能夠重建軍事力量,最終威脅烏克蘭的武裝部隊和國家本身。”三個月後,他不再是烏克蘭部隊的指揮官。
隨著這場戰爭進入第四年,美國總統特朗普和副總統萬斯麵臨著同樣的醜陋現實。評估事實後,他們似乎同意米利和紮盧日內的看法。如果米利設想的倡議在2023年初得以實施並成功結束了戰爭,今天的烏克蘭會有什麽不同?
超過30萬名被殺或重傷的烏克蘭士兵可能得以幸免。數千名平民可能仍然活著。超過200萬棟被損壞或摧毀的房屋和公寓中,有些可能仍然有人居住,大約七分之一的國家能源基礎設施——現在超過一半已成廢墟——可能仍在為家庭供暖和照明。
經過三年的戰爭,烏克蘭經濟仍然比戰前水平小近10%。與此同時,近四分之一的公民仍然流離失所,其中約15%的人完全離開了這個國家。
正如特朗普上個月在白宮直言不諱地對澤連斯基所說,“你沒有贏這場戰爭。”盡管特朗普的言辭嚴厲,但它抓住了基本事實:沒有來自美國的至關重要的補給線,澤連斯基的部隊根本無法維持戰爭。“你現在沒有牌可打,”特朗普補充說。
特朗普政府的立場不容商量的。總統在競選期間反複表示,“我希望戰爭停止。”上周,馬斯克在X上表示,“我對多年戰爭僵局中的屠殺感到惡心,烏克蘭將不可避免地輸掉。”戰爭每持續一個月,烏克蘭的處境就變得更糟。
與其試圖否認殘酷的事實、說服一個不願改變主意的特朗普,或者等待一個歐洲的戈多,澤連斯基現在應該專注於他和他的勇敢同胞們已經贏得的東西。他們擊敗了俄羅斯總統普京試圖將他們的國家從地圖上抹去的企圖。烏克蘭軍隊與地球上第二強大的軍事力量戰鬥到了僵持的地步。此時,澤連斯基的團隊應該盡力利用剩下的幾張牌,談判一個醜陋但可持續的和平。
當澤連斯基開始接受這一現實時,我會提出七點建議。
首先,他需要明白談判桌上最重要的玩家是特朗普——而且美國總統的看法不太可能改變。具體來說,特朗普鄙視澤連斯基(他認為澤連斯基挑起了一場不必要的戰爭,並欺騙拜登為之買單);特朗普喜歡普京(他認為普京是一個強有力的領導者);而且特朗普並不真正關心烏克蘭。特朗普和萬斯在二月末在白宮對澤連斯基的攻擊唯一令人驚訝的是,因為它發生在電視直播中,全世界都看到了。澤連斯基現在必須贏得與特朗普的第二次會麵,這需要比他最近公開聲明“後悔”所發生的事情多得多。他必須表現出對美國及其總統的尊重,大寫的“尊重”。
如果是我輔導給澤連斯基,我會建議他練習卑躬屈膝,讓紮克伯格的那種行為看起來都有尊嚴。他還應該向北約秘書長呂特在三月中旬與特朗普會麵時的奉承大師課學習。
其次,澤連斯基應該接受地理事實,即烏克蘭與一個大國共享大約1400英裏的邊界。它無法逃脫俄羅斯力量的陰影,就像加拿大或墨西哥無法逃脫美國一樣。因此,它必須尋求在敵對鄰國的實際勢力範圍內生存。澤連斯基應該回顧加拿大或墨西哥與美國的關係曆史——不僅是最近的,還有過去三個世紀,當時華盛頓奪取了這兩個國家的一部分。離烏克蘭更近的地方,他可以研究哈薩克斯坦和芬蘭——這些國家都提供了順從的經驗。
第三,烏克蘭對熱戰的替代方案不可能是澤連斯基夢想中的“公正而持久的和平”。相反,它可能不得不結束殺戮,達成延長的停火。這將使烏克蘭與俄羅斯的關係類似於從1940年代末到1980年代末美國領導的北約與蘇聯之間的冷戰。普京不會放棄主導烏克蘭的目標,烏克蘭人也不會放棄收複俄羅斯部隊現在控製的近20%領土的願望。在這種冷戰版本中,避免挑釁、可信的威懾和持續的警惕將是生存的代價。
第四,為了獲得最好的保險,以防普京利用停火作為重新武裝再次入侵的喘息機會,澤連斯基應該忘記北約。對特朗普來說,烏克蘭加入北約根本不在考慮之列。
第五,澤連斯基應該對可能獲得的安全承諾保持現實態度。歐洲人正在積極討論來自個別國家的承諾——當然,討論是歐洲人最擅長的。到目前為止,最有力的提議來自英國首相斯塔默,他表達了英國在烏克蘭派駐地麵部隊的意願。然而,仔細傾聽的人會注意到,斯塔默堅稱這隻有在美國承諾支持這些部隊的情況下才有可能——而美國國防部長赫格塞思在告訴北約歐洲必須帶頭為烏克蘭的戰後安全提供支持時排除了這一前景。正如赫格塞思所說,任何安全保證“必須由有能力的歐洲和非歐洲部隊支持。如果這些部隊在任何時候作為維和人員部署到烏克蘭,它們應該作為非北約任務的一部分部署,並且不應受第五條款覆蓋。”
第六,澤連斯基和特朗普一致同意的關鍵問題是,和平(或沒有熱戰)必須是可持續的——不能僅僅是普京重新武裝的喘息機會。特朗普正在為他的“讓美國再次偉大”運動規劃一個長遠的遺產。如果他宣布達成了一個“美麗”的和平協議,然後在他或他的繼任者任內破裂,對將是他的重大失敗。對於澤連斯基來說,向特朗普提出協議的具體要素以確保協議的可持續性將是一個挑戰和機會。
最後,烏克蘭對一個可行未來的更大希望在於它與歐洲的關係。和平協議應該確認其加強與歐盟經濟關係的權利,走上加入歐盟的道路。在未來一二十年中,歐盟的發展軌跡——從經濟增長到軍事發展再到作為崛起的地緣政治參與者的角色——與普京的專製、以安全為先的俄羅斯相比,將塑造烏克蘭在這兩者之間操作的棋盤。如果實現了持久的和平,烏克蘭可以希望追隨西德和芬蘭的腳步,成為21世紀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