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謊言背後的23年追凶:真相比想象更難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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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謊言

人生有大半,李海玉都活在一個“謊言”裏——

1992年12月底,家裏唯一的男孩,李海玉9歲的弟弟失蹤了。在這一年,父母帶著三姐和弟弟,從湖南邵陽老家到廣東湛江做生意,承包了一片橘子園。一個矮個子、方臉的年輕人偶然來到橘子園,稱自己也是湖南人,叫易某青,21歲,和父親吵架後離家出走,正在找工作。李海玉的父親將他留下來,看守橘子園。

易某青一度和李家走得很近。但沒多久,他們因為大約40元工資發生爭吵。雙方沒談攏,爆發了肢體衝突。臨走時,易某青放下一句狠話,要讓李家斷子絕孫。

兩天後,學校老師找到家裏,詢問弟弟何時返校。那時弟弟上學離家遠,一直寄宿在老師家。但按學校說法,幾天前易某青接走了弟弟,再沒回來過。李海玉的父母當即報了警,發動身邊親戚朋友一同尋找,橘子園、水塘、車站都找遍了,沒有結果。因為擔心留在老家的其他孩子,母親先回了湖南,父親在湛江繼續尋找。

2024年3月,山裏接連下了幾場雨,天氣濕寒,李海玉邊烤著炭火邊回憶,這個家似乎從那時起就不一樣了——待在老家的李海玉、母親和小妹知道的事情版本是,弟弟遭人拐賣了。

父親不做生意了,頻繁離家,“每次他一聽到哪裏有易某青的消息,就趕快過去。有一次在海南打工還不要工資,管吃管住就行,就是想找人。”母親起初也外出找過人,最遠去過貴州,但很快隻能被迫留在家裏,李海玉說,“爸爸已經不管家裏,媽媽還要養家。”

●李海玉站在家門口。李曉芳 攝

1997年,李海玉也到了廣東打工,討生活的同時,她也在留意弟弟的蹤跡。她去過很多地方,雲南、福建、浙江,和父親一樣,“有消息就過去。”沒錢時她睡過公園的長凳,膝蓋似乎也因此落下風濕的毛病,陰天就酸疼。最危險的一次,她說自己曾差點遭遇拐賣,有人聲稱知道弟弟的下落,她跟過去才發現,對方是要把她賣給別人當媳婦,她趁晚上從二樓窗戶跳下來跑了。

家裏幾個姐妹也打聽過易某青的蹤跡,但陸續有了自己的小家庭,顧不過來,慢慢都放棄了。“後來家都已經不是家了。”李海玉說。媽媽埋怨爸爸當初為什麽要外出做生意,姐姐們也抱怨為什麽會將弟弟弄丟了,“我們全家沒有再一起吃過一頓飯。”

2014年父親因病去世,床前隻有李海玉一人。父親給了她一封遺書,滿滿當當寫了三四頁紙,她貼身帶著,但一次不慎,遺書在洗衣機裏攪爛了。但她還記得父親在遺書裏交待的內容,“他寫1992年12月30日前後,易某青從學校把我弟弟帶出去。他還跟我說了易某青的樣子,不高,臉有一點胖。”裏麵還有一句最重要的話,“一定要把他繩之以法。”

“我以為爸爸說的是要把那個人找到,就像抓人販子那樣,然後可以把弟弟帶回來。”李海玉的聲音漸漸低下來。空蕩、濕冷的客廳許久沒有聲音。

在又一段漫長的追蹤後,2020年,李海玉給湛江警方提供了線索,易某青被捕。追尋23年了,李海玉很難形容那一刻的感覺,有激動,有忐忑。最強烈的念頭是,她說,這次弟弟可以回家了。

弟弟

弟弟。李海玉聲音忍不住放輕緩,臉上浮起笑容。她今年47歲,個子嬌小,有一張線條偏硬朗的圓臉,因為在短視頻上看到一位疑似非正常死亡的男孩,她憤怒地剃了個寸頭。但一笑起來,神情又像小女孩,“如果弟弟在的話,我們真的會很幸福。”

弟弟是一家人求了很久才得來的孩子。母親王滿妹18歲時嫁給父親,接連生了五個女兒,李海玉排行第四。在湖南新寧縣向陽村,許多人還記得李海玉的父親,聰明、能幹,還敢闖,是當時村裏第一個出去做生意的人。李家當時的經濟實力在村裏是排得上號的,父親做木工,在老家開了家具廠,母親當過村醫,幹農活也是一把好手。

但即便如此,他們在當時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因為沒有兒子,有人在背後說李家是“絕戶頭”,斷子絕孫的意思。奶奶特地到廟裏求菩薩,“敗家子也行。”王滿妹35歲時,終於生下一個兒子,交了500元罰款。

在李海玉的記憶裏,弟弟的出生是她體會到幸福的開始。“沒有生我弟弟的時候,我爸爸對我們好像也不太好。”那時父母常常吵架,爸爸對媽媽動過手。自從有了弟弟,李海玉記得,爸爸經常笑。

她小時候是個喜歡撒嬌的女孩,鬧著要坐爸爸大腿上,但爸爸總是躲開,很快就會把她抱下去。可是有了弟弟後,“我想揪他耳朵就揪,挖他鼻孔就挖,我爸爸從來不反對。”她仰起臉,又露出小女孩一樣天真的笑容。

家裏一切似乎都因為弟弟變得越來越好。父母買了三台碾米機,出租給村裏人,客人來來往往,每天都是熱鬧的。媽媽會給弟弟買些果凍一類的零食,她和姐姐、妹妹有時也能吃上。

她還記得的大部分童年記憶都是和弟弟相關的,和其他姐妹相比,她也更願意帶著小6歲的弟弟出門玩耍。有時李海玉和村裏小孩吵架,或者放牛時差點被撞倒,弟弟都會站到她身前,張開手臂保護她,“沒有人敢欺負我。”

●湖南省邵陽市新寧縣向陽村,李海玉家門口的菜地和山坡。李曉芳 攝

可是弟弟丟了之後,“就什麽都沒有了。”爸爸越來越失魂落魄,一問起弟弟,他就哭,一個人躲進房間,跟誰也不說話。她有時還能想起那扇似乎永遠緊閉的房門。媽媽一邊幹活賺錢,一邊擔心弟弟,身體很快就垮了,一年能去鄉村醫務室幾十次,也很難再仔細照料剩下的孩子們。

唯一還能讓李海玉感覺到愛的是,爸爸給她留下的豬皮。她從小愛吃豬皮,爸爸每次就會把瘦肉吃掉,豬皮放她碗裏。其她姐妹嫌棄,她卻很開心。“弟弟不在了,他還會給我留豬皮。”

“我小時候覺得我好像沒有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李海玉低著頭,機械地搓著因為勞作腫大的指關節,“因為本來是有爸爸媽媽的疼愛,突然沒有了。”

20多歲,她有了第一段感情。那時她去探望出嫁的姐姐,同村一個男人拉著她喝酒,她說自己被灌醉了,在並不情願的情況下,和男人發生了關係。回家後她不敢告訴任何人,連父母也沒說,“很丟人呐。”她隻能跟了男人,沒有領結婚證。但那人很快開始打她,把其他女人帶回家。她受不了,跑回了家。

村裏有人給她說媒,她沒怎麽挑男方的條件、人品,很快就結婚了,“沒有辦法,當時經常有人對我指指點點,我受不了。”她羞愧得像是自己做錯了事。但這任丈夫很快也開始動手打她。一個晚上,她下定決心離開。她說再不走,自己可能會死在那個家裏。

她想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隻能認為是家裏沒有人,自己才會被肆無忌憚地欺負。李海玉說,村裏結婚有個“攔轎”風俗,女方出娘家門,家裏的兄弟要攔在轎子前,到了男方家,也要攔著不讓下轎,這是告訴男方,自家姐妹是有人撐腰的。“我們家這些姐妹結婚,就沒有人送親。”這似乎是一個預示,其他姐妹的婚姻都談不上幸福,被家暴、欠債,陷在漩渦裏抽不出身。

她認為找回弟弟或許能結束一切不如意,“弟弟是我唯一的希望。找到弟弟了,我家就回歸到以前那種生活了。”

遺書與真相

邵陽市新寧縣向陽村藏在山裏。兩三層高的紅磚小樓房立在山腳,種著油菜花和水稻的田地也挨著山鋪開,同一個村子的屋子相隔幾百米,但互相望不見,中間是連綿的山頭和濃重的霧氣。

在這一片開了十幾年車的司機說,過去村裏沒有通公路,山路陡峭,曾經有輛大巴墜毀。每逢雨雪,他們更不願意走這條道,“全是泥。”鄉村閉塞,山多,耕地卻少,工業也少,一直到2020年,新寧縣還是國家級貧困縣。

這裏幾乎每家都有兒子,一位村民說,過去計劃生育管得嚴,家家都被罰過款,牽過牛,或者掀過屋頂。村裏除了李海玉一家,還有一戶人家也隻有三個女兒,但她們經濟條件好,招了個上門女婿。“沒有兒子,你家裏就沒有人。”

村莊有自己運作的規則。比如土地,每個孩子最開始都能占到份額,但女兒嫁人後,名下土地要麽轉給家裏兄弟,要麽歸村裏公有。李海玉說,父親去世後,“我家好多地被占了,他們還罵我家絕戶。”她恨,卻沒有辦法。

過去,自家的房子是村裏蓋得最大的。李海玉說,村裏的小學有時會找父親借地方,“四個教室的學生,我們家都能裝下。”但現在,老屋被認定為危房,瓦片殘破,窗戶漏風,也隻拿膠帶用硬紙板封上。

在李海玉看來,有兒子的人家,地越來越多,房子越建越大。沒兒子的,伶仃得可憐。

離婚後,大約2008年,她和妹妹在廣州開了間理發店謀生。有時遇到湖南口音的顧客,她就向人家打聽易某青。有人說,他已經死在外地了。她便專心聯係“寶貝回家”等各種尋人網站,認識了不少打拐誌願者,但依舊沒有弟弟的下落。她一度灰心。

直到2012年,另一位湖南顧客告訴她,他和易某青一個村子的,易沒死,在外地當老板了。她心裏一喜,謊稱曾經跟著易某青打工,還跟他借過100來塊,想把錢還給他。她打聽到易某青老家村子的名字,他們同在一個縣,兩個村隻隔幾十公裏。她又偽裝成收鴨毛的小販,向村民問清了易某青家的具體位置。但村民告訴她,易某青已經好久沒回過老家了。

線索又斷了——但2014年父親的遺書讓她堅定了找到易某青的決心。“我之前也怨他,為什麽弄丟了弟弟?看了遺書才知道,那幾年他一直在外麵找易某青,”李海玉聲音很輕,“我就不怨他了。”

她接下了父親給她的任務,也把這當成了此後人生裏唯一的任務。

●李海玉和廢棄的老屋。李曉芳 攝

每隔三四個月,李海玉回老家探望母親,便會順便到易某青家蹲守。她藏在附近的山上,一蹲就是幾個小時,有時甚至是從早到晚,感覺自己都快變成山裏的一朵蘑菇。

2016年,李海玉在易某青家門前的水塘邊,看到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她覺得那人有點像父親遺書裏描述的樣子。她拿不準,猶豫著喊了一聲,“易老板,你回來啦。”對方停了下來,問她是誰。

李海玉說自己當時死死咬住嘴唇,克製心情。她還是謊稱自己曾跟著他打工,過段時間想再出去打工。兩人加上聯係方式,李海玉趁機拍下了他的照片。

她和易某青在微信上搭話。為了讓他放鬆警惕,她在微信上答應過一些過分的聊天要求,也怕露出破綻,隻能降低聯係的頻次,有時隔半年才發一次信息,確保自己還掌握著他的位置。幾年下來,易某青似乎也相信了她,有時會說隻要出來見麵,就給她介紹好工作。

但李海玉拿不準,這人是否真的是當年帶走弟弟的人。她托關係查到易某青的身份證信息,而身份證上的名字叫易某華。她假裝搞不明白,問他到底是易某青還是易某華?對方回答,自己叫易某華,但易某青也是他,是他過去用的名字,“兩個名字,就是一個人。”李海玉覺得,自己有了確鑿的證據。

2020年夏天,她聽易某青說自己去了廣西打工,將線索提供給湛江警方,易某青被捕。當地日報記錄了抓捕現場,正在打牌的易某青歎氣,“我知道,欠賬是要還的。”

23年了,李海玉以為終於可以知道弟弟的下落。但警方告訴她,易某青供述,1992年12月底,他帶走9歲的弟弟,持刀將其殺害。她腦袋嗡地發麻,一下感覺聽不見任何聲音,隻不斷追問,是我弟弟嗎?

警方安排她和三姐返回湛江尋找弟弟屍骨。三姐這才告訴她,其實事發不久後,就發現了疑似弟弟的屍體:1993年2月,一位村民找牛時,在一片甘蔗地發現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體。父親和一位朋友到現場認屍,遠遠看到衣服就暈厥過去,當時19歲的三姐也趕過去了。屍體穿的軍綠色上衣正是弟弟的,而三姐搬運屍體時,看到右手大拇指也和弟弟的一樣,有點歪。父親擔心母親受不了打擊,而李海玉和小妹又太小,因此特地囑咐要瞞著她們。

這個秘密被他瞞到了生命最後一刻,遺書中隻字未提發現屍體的事。在挖掘現場,李海玉又想起那句“繩之以法”,第一次意識到其中的真正含義。

另一個謊言

如今,李海玉最常說的話是,“沒意義了。”她一臉疲憊,眉毛、眼角都往下垂。曾經擔心弟弟回來後,連個家也沒有,她2013年借高利貸,在鄉道邊建了一棟新房子。樓有兩層,一樓大門氣派,但屋內裝修簡單,隻有最基本的床、飯桌、椅子等家具。二樓則是個毛坯房狀態,隻砌上了磚,沒有刷牆,門窗更是不存在。

房子建到二樓錢不夠了,隻能暫時擱置。三年前知道弟弟沒了,她更加沒有修完房子的動力,二樓就這樣空蕩蕩地裸露著。房子足夠兩家人居住,可是父親死了,姐妹一個個外嫁,隻剩她和母親住在一樓。

這幾天下雨,二樓牆壁開始滲水,她沒心思上去填水泥。一床棉被泡在水盆裏好幾天了,她也懶得搓洗晾曬。她每天最關注的是短視頻平台上,網友們對弟弟案子的關注和評論。

她不怨三姐瞞著自己和母親,那幾年向來健康的三姐常常生病,“她壓力也很大,可是爸爸不讓她說。”三姐也和李海玉說過,當初如果告訴她弟弟死了,以她的性格,可能會做些傻事。“我三姐說得對,如果我知道弟弟死了,我還會去找易某青,自己懲罰他,一命換一命。”李海玉說得很冷靜。

村裏人的觀念,有兒子才有賺錢的動力,否則“建好房子、出去打工留給誰”?李海玉認同,還不知道弟弟已經去世時,她建新房,也下決心等弟弟回來後,就找那些占了自家地的村民理論,替弟弟都要回來,而現在“都沒意義了”。

她沒有什麽興趣愛好,年輕時在廣東打工,一放假其他工友都去跳舞、溜旱冰,她窩在宿舍看探案小說,覺得自己或許用得上書裏各種神乎其神的偵查技巧。她的人生過去隻有兩個目標,抓到易某青、找回弟弟。如今隻剩下等待易某青被判死刑,“才能給弟弟報仇。”

當初發現的屍骨,父親是委托朋友幫忙安葬的。朋友把屍骨裝進一個泡菜壇子,葬在馬路邊的一處樹林裏。夭折的孩子不能立碑,朋友就記下旁邊的水井等標記物。可是27年後,路變了,樹砍了,水井也早已經填了,埋葬地在哪裏,誰也說不清。

警方安排挖掘屍骨那天,兩輛挖掘機沿路挖了幾百米,沒有收獲。李海玉的聲音很輕,“不知道為什麽,(2020年)7月28號,我是真的覺得弟弟沒了。”挖掘機離開時,她崩潰大哭,跪在地上用雙手挖土,指尖全是血。

而易某青被關押半年後,2021年2月,因證據缺失被釋放。而李海玉收到湛江市人民檢察院發來的《不起訴理由說明書》,上麵提出三點不起訴理由,一是認定被害人死亡的證據不足,因沒能找到屍體,無法進行骨齡鑒定和DNA鑒定。二是當年現場勘查筆錄、照片、屍檢鑒定及現場提取的刀具均已丟失,沒有任何書證。三是案子隻有易某青供述,是孤證,不能認定其有罪。

李海玉記得,自己手指顫抖,幾乎拿不住薄薄幾頁說明書,她哭了整整一夜。她和媽媽氣得病倒,同時進了醫院,李海玉住了20天,媽媽住了一個多月。後來,媽媽開始忘了很多事,也糊塗了許多。

李海玉開始不斷申訴。她整夜整夜地失眠,卻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麽,每天昏昏沉沉,瘋狂抽煙,燃盡的煙蒂落了一地。

●李海玉從2013年開始修建的新房 。李曉芳 攝

又過一年,當年掩埋屍骨的證人偷偷告訴李海玉,2022年2月20日,警方挖到了疑似掩埋弟弟屍骨的壇子碎片。她覺得那是命運的安排,“那天是我弟弟生日。”11月,廣東省人民檢察院認為現有證據足以認定易某青構成故意殺人罪,決定撤銷此前的不起訴決定書。

李海玉從湛江帶回了幾塊壇子碎片,那天晚上,她抱著碎片好好睡了一覺,沒有驚醒,也沒有做夢。

今年2月,她收到湛江市人民檢察院的告知書,上麵寫著“現該案已由雷州市公安局移送我院審查起訴”。李海玉不敢抱太多期待,生怕又是一場空。

易某青歸案後,她從沒告訴過媽媽,弟弟已經死了。她帶媽媽找過村醫,疑似是得了老年癡呆症。但媽媽的狀況不影響生活,她們就沒去更大的醫院。媽媽隻是每天會背著大包小包,總說自己要回廢棄的老屋。她會笑眯眯地說胸前挎的小包裏“裝著家門鑰匙”,但背後的黑色書包裝了什麽,她從來不說。李海玉有幾次看到,裏麵是小孩穿的衣服、鞋子。

媽媽知道,客人都是為家裏的那件“大事”來的,但一問她,她隻是笑,不肯說“大事”到底是什麽。她看過李海玉和網友連線直播,李海玉就告訴她,弟弟在網上上班,這些是他的工友。一個晚上,媽媽突然大哭,說自己聽到了她和客人的談話,她一直在騙人,弟弟沒有在手機上上班,而是早就沒有了。李海玉隻能哄她,剛剛聊的是犯人抓起來了,弟弟很快就回來了。

媽媽不再鬧了,隻是小聲哭泣,又突然讓李海玉送鞋子到學校去。當年父母找去學校時,周圍認得易某青在李家幫工的村民說,弟弟被帶走那天,易某青騙他媽媽生病垂危,得趕緊回去見最後一麵,弟弟急得連鞋子也沒穿。

有時候,李海玉也不確定,媽媽到底知不知道真相?過去20多年,她擔心過弟弟被人拐了後,被砍手斷腳,遭遇危險,但總覺得沒看到最終結局,就還有希望。對她來說,“有弟弟才有一切。”這意味著童年的幸福,父母的愛,不被欺負的底氣,生活的目標。她是這樣被“塑造”的,也因此深信不疑。

“我寧願不知道真相,起碼我還可以一直找一直找。”比起虛假的希望,殘酷的現實更讓她難以接受。她以後也不打算告訴媽媽真相。這個家還是需要一個“謊言”,哪怕她們都知道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