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次放療、8次化療後,18歲癌症女孩還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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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0月10日,深圳市第二人民醫院。

18歲的癌症女孩曹依婷,坐在病床上,在一份人體器官捐贈文件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原本是一個“嚴肅”的捐贈儀式,在此之前,深圳紅十字會誌願者高敏還以依婷作為榜樣,給來見證這一儀式的同學們普及“器官捐獻是大愛之舉”。

“你們認為依婷為什麽要捐獻器官?”高敏問。

躺在病床上的依婷大聲搶答:“好人!”在場同學們,一陣哄堂大笑。

笑聲爽朗,像一道陽光,穿透了病房裏看不見的陰霾,驅散了生和死一線之隔的恐懼。



▲依婷和前來探望她的同學

好人

曹依婷當然是個好人。

雖然和她接觸的時間不多,但能深刻地感受到這個女孩內心的溫暖。

記者問,你為什麽想要捐獻器官啊。臉蛋圓圓的她,一副大人模樣,一板一眼回答:

“像眼角膜捐獻,就是人家看到這個世界,就好像我還能再多看看這個世界。而且遺體捐獻能方便以後的人對脂肪肉瘤稍微有點研究。如果能幫助別人,感覺自己就還在世界上。”

她停頓了一下,不確信地加了一句:“像我這樣的腫瘤病人,其它器官已經都不能用,不能捐了吧?”

相約而來的群訪結束,媒體漸散。“可以自由活動了,對嗎?”依婷立馬放鬆下來,和來探望的同學們打成一片。

那麽多年輕的臉孔,那麽多的青春氣息和活力,立刻點亮了被暗淡壓抑著的病房。

人緣頗好的依婷,還是同學們口中的“開心果”“大寶貝”。

作為深圳技師學院17藥劑G5班的班長,這一兩年,因輾轉各地治療,依婷久別課堂。但同學們卻從未落下過她,無論之前在龍崗的深圳市腫瘤醫院,還是在現在的市第二人民醫院,來探望她的同學,一茬接一茬。

年輕人在一起吧,總有說不完的話。聊著喜歡的偶像,調侃著一些網傳八卦,末了她們還約定:“等病好了,回宿舍一起鬥地主……”

簡單的願望,卻成奢望。

噩夢

有時,你能感受到希望。

但,更多的時候是絕望。

噩夢的開始是2018年年底,依婷脖頸兩側突然變得腫大、脹痛。一開始,家裏人以為是甲狀腺炎,直到做了穿刺,才知是脂肪肉瘤。

深圳市腫瘤醫院胸外科主任醫師郭曉彤介紹,脂肪肉瘤本身發病率非常低,它是起源於脂肪組織的惡性腫瘤,得病後隻要有脂肪的地方就能長瘤,非常特殊,也難以治療,“可能十萬人才有一兩個人得這個病”,世界範圍內都沒有特效藥物。

一開始,家人都還不至於崩潰,畢竟依婷年輕,當年才16歲。“我們到處聯係醫院,隻是想著盡快做手術切除,”媽媽胡鳳說。但從求醫之初起,他們就到處碰壁。因為確診時腫瘤已經很大,且與血管相連,手術風險非常之大。

經曆25次放療後,腫瘤稍微變小,手術這才有了可能性。“但醫生也說了,我很有可能就在手術台下不來了。”依婷說。

“一去不回”的風險,誰不害怕?隻是為了康複,底牌本就不多的依婷隻能接受這場“賭局”。

當時手術很“成功”。“醫生說都切幹淨了,”依婷回憶說,“但休息5個月後第一次複查,就發現轉移了。我想過會轉移,但沒想到這麽快,第一次複查就發現。”這次轉移到的是肺部附近的一層膜。後來又進行了一次手術切除,還進行了兩次化療,但還是發現切除掉的腫瘤又在原地複發。

當時的主治醫生建議,再動手術已沒意義,“因為是反複複發,切不幹淨了。”並且化療也不再起作用,依婷體內的腫瘤每分每秒都在瘋長。

輾轉深圳、廣州、長沙多地求醫,做過3次切除手術、31次放療、8次化療……花季少女,求醫之路上跌跌撞撞,每一次抱著滿滿的希望,每一次迎來的卻是冰冷的失望。

時間

依婷一家來自湖南益陽,4歲時,她隨父母來深圳學習、生活。

家庭不算富裕,但歲月安好。這一場猝不及防的病,徹底打破平靜。為了照顧生病的女兒,胡鳳不得不辭掉工作,家裏還有一個年幼的妹妹,經濟負擔驟增。

胡鳳還記得依婷第一次化療時,全身都插滿了針,脖子上的皮膚燒爛了,“好好的頭發一下子全沒了,變光頭了”。當時依婷反過來安慰她說:“媽媽沒關係的,頭發那都是身外物。”

在湖南求醫時是冬天,“那時非常陰冷”,胡鳳回憶說,為了掛號、排上一個床位,他們在醫院附近租了小旅館等了好幾天,而當時依婷已經出現了水腫,整個人的狀態非常差,“那時覺得人生太難了,我問老天,為什麽偏偏是我的女兒?”

為了治病,這家人努力在和時間賽跑,還沒到終點,就被判了結果。

“我們真的也一直在努力,能用的能做的我們都做了,所有能上的治療能做的我們都已經去做了,可是最後的結果……腫瘤真的發展得太快了,簡直就是瘋狂地在長,我們真的完全沒有辦法了,真的是束手無策……”胡鳳喃喃自語,充滿自責。

快兩年的時間,依婷輾轉深圳、長沙、廣州各大腫瘤病房,她看到了太多“不知道怎麽形容的眼神”,有十多歲“很漂亮的孩子”,有“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病魔的折磨,加之她感知的這一切,都像催化劑,讓女孩迅速擁有了這個年紀不應該的成熟和豁達。

“畢竟手術、化療、放療現在全部都已經試過了,就想著剩下的這些日子能夠開開心心。”2020年9月4日,依婷和家人商量,決定停止治療。

那會依婷感覺到身體狀態還算不錯,就跟媽媽說,“我想出去走一圈。”

生日

出遊的首選之地是西藏,“想去布達拉宮,想戴上潔白的哈達,想看看淒美傳說中的納木錯。”

但考慮到高原反應,最後一家人選擇了去雲南。



▲依婷九月去雲南旅遊時的照片

在麗江,她們拍了很多照片。朋友圈照片裏的依婷氣色不錯,“跟常人沒兩樣”。

但那時依婷就開始有點咳血。胡鳳回憶:“當時隻是以為有點水土不服或者天氣幹燥,沒想到肺已經出問題了。”

才短短幾天,依婷的精力有些跟不上了。本來麗江之後還計劃去張家界,但身體狀況不允許了,她們隻去長沙轉一圈,然後回益陽老家休養。

在老家的這段時間,依婷咳血越發嚴重,經常喘不上氣。有一次咳血後,她對媽媽說:“我可能回不去深圳了。”

這句話刺痛了胡鳳,打了兩天止血針後,她立馬訂了機票帶依婷回到深圳,“依婷說那是她一直長大的地方。”

10月8日那天,依婷滿18歲。胡鳳和丈夫本打算要給女兒舉辦一個熱熱鬧鬧的生日會,請同學朋友一起來吃蛋糕,沒想到在10月7日晚,依婷再度嚴重咳血,“我一直拿紙巾給她接,沒一會兒床頭全是沾滿血的紙巾。”結果生日當天,依婷是在急救室度過的,這成了胡鳳最大的遺憾,“沒想到連生日會這個簡單的願望,都沒法幫她實現。”

也就是在依婷進搶救室後,胡鳳突然想起來,女兒曾說想捐贈自己的遺體。“我和她爸一直以為她隻是說說而已,但在她進搶救室後,我突然想起她這個願望。”

於是胡鳳聯係了醫院,讓醫院幫忙聯係誌願組織,盡可能地在最短時間完成必要手續。盡管在心底,這並不是媽媽希望的,“我不想女兒走了之後,連個去看她的地方都沒有……”

疼痛

中國的癌症發病率和死亡率一直在上升,從2010年開始成為主要死因,是中國一個重要公共衛生問題。

而在全球範圍內,癌症年輕化,也逐漸成為一個不爭的事實。我國的數據是來自全國腫瘤登記中心,2000年,20歲到39歲的年輕人每10萬人有大約40個人查出腫瘤,2013年,這個數字增加到70個,13年間上升了80%。

在腫瘤病房裏,曹依婷就是一個特別年輕的存在。

依婷也曾沮喪,“那個時候天天想為什麽會這樣,我還這麽年輕。”但她又很確切地記住了一個時間,“但這個階段隻有一周時間,就一周,後來想著,就這樣了,過好一天是一天。就再努努力咬咬牙撐一撐。”

其實那次旅遊回來,依婷的情況日趨惡化,她的整個右肺都已經被腫瘤擋住了,用醫生的話說,“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盡管知道時間不多了,但依婷依舊保持樂觀,她盡可能地笑,享受每一天。胡鳳說,“除非真的痛得受不了,不然她從來沒有很傷心的一麵。”

在與我數次交談中,依婷唯一一次哭,是談及家人。

“不知道我走之後,爸爸媽媽要怎麽過。”說完這句,她的眼淚就嘩一下,止不住往下流。

天使

10月10日,簽完了遺體捐獻誌願通知書後,在同學和媽媽麵前,我問依婷還有什麽願望。她輕聲說:“我沒有願望了。爸爸媽媽,同學們,所有人都對我很好,我已經沒有遺憾了。”

這個18歲的女孩喜歡陳粒和張傑的歌,也喜歡長得好看的男生。她曾經人生的規劃就是,畢業之後找份工作,結婚生子,好好孝敬父母,掙錢替父母照顧妹妹。

但此時的她隻能乖乖待在癌症病房裏,和所有人致謝,說“我沒有遺憾了”。

麵對死亡,此時的依婷已十分坦然。她接受過一次專業的心理輔導,在2020年9月4日出院那天,護士長剛好接受過安寧療法的培訓,就在依婷出院前為她進行了一次輔導。

也就那一次,依婷有了器官捐獻的想法。她還選擇了幾張“特別心願卡”——

“我希望家人記得我們同在一起的快樂時光”

“我希望有機會和親友道別”

“我不想成為家人的負擔”……



▲依婷九月接受心理輔導時寫下的“特別心願”

依婷不忌諱談論生死,她決定捐獻自己的遺體供醫學研究,她叮囑妹妹要照顧好父母,她甚至心細到,囑咐要好的同學加上父母的微信,“等我走的時候,他們要好好安慰一下我爸媽。”

這個18歲的女孩,在走向人生終點之前,默默地已經把身後的一切都安排好了。

10月21日,壞消息傳來。在搏鬥了12個小時後,醫生終究沒能從死神手中搶回依婷。



▲媽媽吻別依婷(來源:深圳衛視都市頻道)

鮮活的生命走到了終點。這一天,依婷18歲零13天。

在告別的日子裏,胡鳳一直記得女兒說過的一句話:

“媽媽你別傷心,我走了之後,一定會變成天使,守護著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