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他可能是什麽原因再次犯案？律師錢列陽：2004年社會是咋樣，今天是咋樣，他融入很困難吧。各種生活技能，學用手機，這些他可能都不會。鬱悶，壓抑久了，可能就心理扭曲了。
郭文思其人。圖/法製晚報
日前，北京市檢察院辦公室發布通報，刑滿釋放人員郭某某，在東城區一家超市將7旬老人毆打致死，案發後，北京市檢二分院以涉嫌故意傷害罪將其批捕。
關於起因，係因郭某某在排隊結賬時摘下口罩，被顧客段某某（男，歿年72歲）提醒應當遵守防疫規定佩戴口罩。郭不滿，遂將段摔倒在地，並用雙手擊打段的頭頸部，致段某某受傷。被害人段某某因顱腦損傷，經救治無效於2020年3月20日死亡。
媒體證實，郭某某實為1982年出生的郭文思，曾是北京工業大學工商管理係學生，2004年曾因情感問題，在酒店用枕頭悶堵女友（亦是大學同學）口鼻，導致女友死亡，後被判處無期徒刑，又因“積極改造”，一共9次減刑，於去年7月24日獲釋。
早前，郭文思的母親流淚接受媒體采訪稱，“我的兒子很自立，人緣特別好。本來畢業後他想考研的，但為了自己的女友，他聯係了工作，準備自己掙錢供女友考研！”
在法庭上，郭文思也稱，希望有機會能為女友的母親盡孝，“今天我以殺人犯的身份坐在這兒，我想對她母親說，‘阿姨，我確實非常愛她，非常抱歉。’我這種行為給雙方家庭帶來了極大的痛苦。”
3月30日下午，錢列陽律師接受了瀟湘晨報記者采訪，談及郭文思再次行凶殺人，他說昨天才知道是自己曾經為之代理辯護的當事人，為此感到意外、糾結。
針對網傳殺人者家庭有背景，才能減刑的說法，他予以否認，稱隻是普通人家，早前未獲死刑係因自首+賠償40萬並取得諒解等因素。
同時，他還表達了對此後公眾質疑減刑製度的擔憂，“其實減刑是司法實踐的一個重要環節。所以，我希望法律按部就班，該減刑還是減刑，隻要是公平公正。”
對話前代理律師
【1】方頭大臉
瀟湘晨報：你是怎麽知道郭文思拒戴口罩殺人的？
錢列陽：昨天晚上，有記者給我打電話告訴的我這個事，然後從昨晚到現在就沒停過，都是記者打電話，我才知道的。
瀟湘晨報：感到意外嗎？
錢列陽：挺意外的，當然沒想到。
瀟湘晨報：為什麽？
錢列陽：對我來說這個案子早就過去了，都忘了。前兩天看到這個新聞，說有個人打死了一個老人，沒想到這個曾犯罪的人是十多年前我辯護過的。
瀟湘晨報：對他還有什麽印象？
錢列陽：方頭大臉，黑黑的，沒有什麽明顯的印象。
【2】枕頭捂死
瀟湘晨報：當年你是怎麽接他案子的？
錢列陽：他爸爸找的我。別人跟他爸爸介紹的，也有可能看過我以前接過不少案子。
瀟湘晨報：他父親有什麽背景，是不是當官的？
錢列陽：沒什麽背景，一般的普通人家。
瀟湘晨報：故意殺人是怎麽減輕刑罰的？
錢列陽：一是有自首情節，二是跟受害人家屬達成諒解，給了40萬人民幣，簽了諒解協議書，所以法院才給的減輕。
瀟湘晨報：你還記得的案情細節？
錢列陽：女孩子要跟他分手嘛，他就激情殺人。枕頭捂死的，窒息死亡。
【3】故意傷害
瀟湘晨報：如果他家人再找你辯護呢？
錢列陽：不一定。再說他們不會找我的，他們找誰都不會找我了，會覺得沒麵子了。
瀟湘晨報：還會有什麽原因？
錢列陽：刑事案件辯護律師很少有回頭客的，刑滿釋放，再犯罪二次來找辯護，很少。刑事犯罪基本沒有回頭客。
瀟湘晨報：你覺得這次會怎麽判？
錢列陽：因為和第一次不一樣，起訴的罪名是故意傷害罪，而不是故意殺人罪。所以，這次他估計還是不會判死刑，盡管理論上可以是死刑，隻是以後減刑怕是很困難了。
【4】減刑製度
瀟湘晨報：說到減刑，他早前有9次減刑，你有協助嗎？
錢列陽：那次辯護完了就完了，後麵的減刑跟我們律師一點關係也沒有。
瀟湘晨報：關於減刑，你有什麽思考的？
錢列陽：擔心引起新的社會損害，以後在押犯的減刑將會更加困難。
瀟湘晨報：為什麽？
錢列陽：前不久不是還發生過一名刑滿釋放人員離開武漢進入北京嗎，也是被減刑的刑滿釋放。
瀟湘晨報：你覺得不該是讓“減刑”背鍋？
錢列陽：因為這兩個案子，我擔心減刑製度會成為將來社會詬病的一個焦點，其實減刑是司法實踐的一個重要環節。所以，我希望法律按部就班，該減刑還是減刑，隻要是公平公正。
【5】不會自責
瀟湘晨報：他父母有和你描述過孩子是什麽人？
錢列陽：在父母眼裏孩子都是好孩子吧，一個在校的大學生，在父母眼裏肯定是好孩子。
瀟湘晨報：有沒有跟你講過成績很好，考上重點大學，品德很好？
錢列陽：對，是個好學生。
瀟湘晨報：他再次犯案，你會自責嗎？
錢列陽：談不上自責，因為自責是我做錯了，但是我沒有做錯。從法律上講，從程序來講，都是正確的。換句話說，再來一個這樣的案子，我還是會辯護。
但是危害後果是客觀擺著的，而且危害後果是我無法左右的，所以我很糾結。
瀟湘晨報：怎麽解釋這種糾結？
錢列陽：今天產生了一個不好的社會結果，就像諾貝爾發明了炸藥，炸藥炸死了這麽多人不是他能左右的，但是他內心想必也是很糾結的。
【6】鬱悶壓抑
瀟湘晨報：他出獄之後，有沒有跟你有過什麽聯係？
錢列陽：沒有，沒有任何聯係。我的當事人有的刑滿釋放之後出來會跟我聯係，一起吃頓飯聊一聊，有的甚至還是朋友，他呢，出來這麽長時間一點也沒有聯係，但是我沒有想到他會再犯這麽惡劣的事。
瀟湘晨報：怎麽個說？
錢列陽：如果說沒有一技之長，受到社會的冷落，歧視，人家欺負他，人格上羞辱他，打他了，他一生氣和別人產生糾紛，那還“情有可原”。而那個72歲的老人，不過是叫他戴口罩。
瀟湘晨報：再說人家不可能知道他曾是犯人，也沒道理歧視他。
錢列陽：是啊。
瀟湘晨報：你覺得他可能是什麽原因再次犯案？
錢列陽：2004年社會是咋樣，今天是咋樣，他融入很困難吧。各種生活技能，學用手機，這些他可能都不會。鬱悶，壓抑久了，可能就心理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