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敗退798 北京“蘇荷區”就這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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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籍華人郝光正在構思一幅關於798的畫。這位在798擁有一家藝術空間的畫家,一心想把自己在798這個“北京市文化創意產業聚集區”的遭遇勾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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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塊2米×2米的畫板已經擺放在他的工作室內。畫板的左端,他計劃畫上798的大門,大門口由全副武裝的保安看守,門外則是一列夾著錢匣的外國人,等候進入 798安營紮寨。緊接著是一組798標誌性的包豪斯建築。建築前,站著一排保安,手舉“肅靜”的牌子。保安對麵,則站著一個個表情嚴肅的藝術家,與保安橫眉冷對。而郝光則站在最前麵,旁邊還有他鍾愛的一條狗。最右端的畫板上,將畫上後門,那些曾經夾著錢匣的外國人,一個個光著屁股從這裏溜走。

  畫板的上端,郝光計劃另加1米高的空間,畫上各種小商小販。

  “這就是798的現狀。外國人揣著錢來做生意,結果錢沒賺著。我們這些人,敢怒不敢言。最後大家都走了,這裏就成了小商小販的天堂。”郝光解釋他的創意。

  這幅畫預計在年底完成,他還沒想好名字。但這是郝光關於798的所有印象。如今,這位798的早期進駐者,與798管理者之間的鬥爭,已經進入白熱化。

  管理引發的抗爭

  10月16日,郝光在博客上發表了題為《籲請北京市領導關注798的種種問題》的公開信,曆數798管理者的“六宗罪”,即哄抬房價、管理混亂、亂收費等。他認為,“798的發展正遭遇著嚴峻的考驗”。

  “很多問題早就存在。”這位自稱為“遊仙”的職業畫家說。

  從 2003年進駐798七星中街開始,他就年年享受冬天沒有暖氣的“待遇”。電的容量也不夠,“根本帶不動空調”。最初他還能理解,因為畢竟是租的廠房,沒有物業公司,管理跟不上情有可原。但直到2006年798被北京市認定為市級文化創意產業聚集區後,郝光仍然沒能爭取到暖氣和足夠的電。其實要想得到暖氣供應並不難,隻需向管理方繳納每平方米50元的“暖氣增容費”即可。但郝光不願意交。他認為按規定應該是暖氣到戶的。

  “年年冬天,我就隻能窩在壁爐旁邊。歡迎冬天來玩,不過要自帶柴火。”郝光打趣說。

  在他房間的一角,有一個紅磚修築的壁爐。大廳裏還擺放著兩個煤氣爐。即使有了這些取暖設備,這個有著很多玻璃窗戶的碩大空間一到冬天仍然“根本待不住人”。

  最終使郝光忍無可忍的,是奧運前夕結束的“798藝術區基礎設施改造和環境整治工程”。這項旨在改善園區基礎設施的工程,對七星中街影響最大。一段短短的路,整修了近10個月,開挖了近10次。其間,斷水斷電成了家常便飯。要想接好水,就要“交錢”。郝光最終隻能“交了2800元維修費”,才解決了上下水。行走安全也成了問題,“有好幾個人掉下去過”。

  工程對生意的影響是致命的。“這裏都是溝,根本沒有客戶過來,生意怎麽做?”一位外國老板歎息道。他在此地投資了300多萬元,今年僅有幾萬元進賬。

  除此之外,房租上漲和租期縮短,成了798最大的一個公共問題。2003年,這位“遊仙”入駐時,798房租很便宜,每天每平方米租金0.5~1元。這個價格,郝光能接受。但隨著進駐的藝術工作者和商業機構越來越多,798的名頭越來越大,房租自然水漲船高。目前,798的房租已經漲到每天每平方米 5~10 元。園區對早期進駐的人,有一定的優惠政策,但較前幾年,房租仍有數倍漲幅。

  “我們搞藝術的能賺多少錢?這麽高的房租,誰能承受得了?”一個畫廊的主人抱怨道。她租有100多平方米的地方,每年的房租高達10多萬元。而在前幾年,一年的房租不過兩萬元。

  相比租金高漲,租期的縮短,是一件更令人頭痛的事情。郝光入駐時,租約一般為3~5年。現在租約則改為一年期。多位受訪者表示,藝術活動安排需要2~3年的周期,一年期租約,使得很多人都沒法安排展出。

  對郝光在公開信中提到的種種問題,北京市朝陽區區委宣傳部副部長吳錫俊在電話中表示,有關部門正在調查,很快會有結果。

  “不能再忍了。再忍藝術家就都完了。我要和他們鬥爭到底。”郝光堅定地說。

  他的工作室不時有人推門進來,有媒體,有同道中人,還有博友。無論進來什麽人,他都會講維權的話題。而獲得輿論的支持,則是他的第一步棋。

  目前,維權幾乎成了他的全部生活內容。沒事的時候,他就會騎著自行車,到處找人征集簽名。有記者來的時候,他也會帶著記者到處采訪。甚至他計劃著,如果到年底問題還得不到解決,他將發動798的藝術家搞一次“裸奔”的行為藝術,主題就是維權。

  不過,許多人不敢公開說話。他們擔心,如果在媒體公開露麵,798的管理者將不讓他們續租,他們的投資便會打水漂。“千萬不要在報道中寫我的名字。”受訪者總會這麽叮囑。

  “很多人隻敢簽名,不敢站出來說話。但我不怕,我就要說出真相。”郝光說。

  誰是798的主角?

  在郝光看來,是藝術家再造了798,藝術家們應該得到更好的服務,他們的權益理應得到尊重,而798的發展,也應該由這裏的藝術家來主導。

  “要不是我們,798能有這麽響亮的名聲?要不是我們,七星集團(即北京七星華電科技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哪能養活那麽多的下崗工人?”郝光大聲嚷嚷著說。

  的確,在2002年藝術家紮堆兒798之前,這裏隻是七星集團一片廢棄的廠房。有藝術家看中了這個地方,開始“忽悠”同道中人過來做伴兒。因其獨特的包豪斯建築風格和傳統工業環境,以及低廉的租金,眾多藝術機構和藝術家紛紛被吸引,前來租用閑置廠房,並進行改造,這裏逐漸變成藝術家聚居區。

  郝光的藝術空間,租用的便是七星集團下屬物流公司的倉庫,租期5年。接手後,郝光將其簡單改造,變成一件藝術作品“火車頭庫”,並在這裏過上自由、靜謐的創作生活。後來,他又賣掉3處房產,投資於此。

  和郝光一樣,其他藝術家大多在保持原有建築風貌的基礎上,對所租用的空間進行改造。隨便走進一家畫廊或空間,都會發現一些舊工業廠房的影子。在一處空間的房頂上,仍保留有“毛主席萬歲萬萬歲”的紅色大字。另一處空間的一麵牆壁上,仍有“文革”時期的黑板報。“每個空間都有個性,都有看頭。”一位慕名而來的山東遊客說。

  2003年,藝術家黃銳和徐勇發布號召“再造798”。798內所有藝術空間,在同一天對外開放,“一天之內來了上千人”。這一年,798共舉辦3次大型藝術展,一炮打響,形成獨特的“798現象”,並在國際上屢獲殊榮。多家國外主流媒體,均對798現象有很高的評價。外國政要和社會名流也開始頻頻光顧798。而一些藝術大腕的入駐,更增添了這裏的氛圍。

  北京也因798而受到好評。2004年,北京被列入美國《財富》雜誌一年一度評選的世界有發展性的12個城市之一,其中一條入選理由便是798。

  從一開始郝光心裏就明白,盡管他租用了這個地方,但他始終隻是一個房客,無權幹涉房東對房子的處置權。他也早知道,這個地方將在2005年底完成拆遷,變成一個電子城,一個製造電腦、電話和手機的地方,絕對與藝術無關。

  但是,在798獲得眾多榮譽後,入駐這裏的藝術家開始反對關於798要變成電子城的早期規劃。他們多方呼籲,各顯神通。終於,政府最後定下了“看一看,管一管,論一論”的九字方針。2006年,北京市政府正式把798藝術區列入北京文化創意產業聚集區。同年,朝陽區區委與七星集團等單位共同組建的 798藝術區建設管理辦公室成立。次年,政府撥出合計超過1.2億元的專項引導資金,對798進行全麵改造和管理。

  北京798藝術區建設管理辦公室提供的數據表明,截至2008年1月,入駐798的畫廊、藝術家個人工作室及各類文化機構有400多家。而根據黃銳的描述,在798出現以前,“北京僅有五六家畫廊”。

  黃銳是798的最早進駐者之一。在他新出的《北京798》一書中,他記載他人言:“一小撮藝術家,自稱是房客,到了798租房。主人要賺房錢,且簽下合同。忽一日,房客造反,說房子是文化遺產,要保護,要成立藝術園區。主人憤怒欲趕走房客,引起糾紛。誰知房客理直氣壯,攪弄是非,反客為主,一下子成名,成為 798故事。”

  “在藝術區,誰是主角,一直就是個矛盾。”黃銳說。現在他已經搬離了798。

  郝光等人曾經設想由798園區內的藝術家成立一個管理機構,但一直未能實現。而作為管理方的七星集團則成立了一個“專家指導委員會”,但郝光等十多位受訪者均表示,這些專家中,沒有一位來自798。

  “藝術區的事,應該是這裏的藝術家說了算。可是你看現在,798都亂成什麽樣了?誰來保護藝術家的利益?”郝光質問道。

  “沒有了藝術家的地方,還是藝術區嗎?”

  今年的藝術節剛剛結束,798內到處還留有藝術節的影子。數目眾多的遊客、隨處可見的商業廣告、三三兩兩的地攤,都在見證著798的繁華。

  騰空的管道,部分被包上了一層白鐵皮,部分保留原有的油毛氈外表,黑白相映,很是紮眼。路麵及部分基礎設施也處理得極其現代化。瀝青路麵、櫥窗玻璃、造型各異的路燈,都表明這裏與北京其他繁華地段日益趨同。而在798內最重要的“大通道”中,地麵鋪了大理石,牆壁鑲了玻璃櫥窗,頂上則是各種燈光,過道中還有工藝品和服裝的攤位。要不是北端的幾個機器閥門和一個空間的車間大鐵門,還留有曆史的滄桑感,整個“大通道”的布置,看上去與任何一個鬧市沒有二致。

  這些,都是那1.2億元資金的改造成果。

  一位來自北京外國語大學的美國學生對此感到有些失望,他本想看到原汁原味的舊工業氣息,可現在看到的卻是毫無特色的現代布置。

  而郝光則這樣評價:“這裏很像是鄉鎮企業的管理者在打造一個兩星級賓館。這裏可能會變成一個旅遊經典,一個很好的公園,一個商業中心,但它再不是798了。”

  他非常想念早期的那段時光。作為“798最重要的創始人之一 ”,他在自己改造的“火車頭庫”中,完成了《婚禮在血泊中永恒》等大型作品。“那是一個平和的、純藝術的、發展的和開明的時期。”郝光說。那時候,他可以一個人靜靜坐在他的玻璃房中,曬曬太陽,看看落葉,聽聽鳥叫,而如今,他一聽到電鋸聲、人群嘈雜聲,“心裏就亂糟糟的”。

  一位畫商也抱怨這個地方被搞得“非常惡俗”。他本想在這裏培養一些高端客戶,但入駐兩年,畫基本還是被以前的客戶買走。

  遊客不能開車進入園區的規定,也被他詬病。“高端客戶哪個沒車?798這麽大,要讓他們走著進來,或者坐著電瓶車進來,很多人寧肯不來。”

  不過,政府和企業則有自己的邏輯。在798奧運接待開放日這天,朝陽區區委書記陳剛就曾表示:“北京有什麽地方值得關注?我希望大家能記住我們的口號:長城、烤鴨、798!”而企業,則致力於將這裏打造成一個“展覽展示、交易拍賣的平台”。耐克牌的鞋子、Diesel的褲子都在這裏大放光彩。索尼公司、摩托羅拉公司等多家國際品牌都曾在此舉行過宣傳推廣活動。“798藝術區品牌已經形成,它已經成為崇尚時尚商家的首選。”798藝術區建設管理辦公室提供的材料上寫道。

  如今,轉租畫廊的廣告隨處可見。這或許和金融風暴的大背景有關,但在郝光看來,這裏的一切都離藝術很遠了,因此,藝術家隻能選擇離開。

  “ 早期的798人中,大部分都把工作室搬走了。留下的大多是畫廊。藝術家正在流失。”郝光說。他的說法得到不少早期798人的認可。一位最早入駐798的女藝術家表示,和她同期來到這裏的20多人,現在所剩無幾。但朝陽區區委宣傳部副部長吳錫俊則表示,藝術家的此種行為屬“自由流動”。

  如今在798周邊,興起了一些新型的藝術區。草場地、環鐵、北皋等地已經小有名氣。

  發生在798的故事有點像美國的SOHO區。這個位於紐約市曼哈頓西南端的小社區,因其獨具風格的鑄鐵建築而著稱。這裏曾上演過類似的故事:藝術家租賃、拆遷、藝術家保護、商業、租金飆高、藝術家出走、蛻變。

  一些人走了,一些人來了。但郝光對這地方已經“有了感情”,不想搬,要和七星集團“死磕”。他期待著政府有所動作。

  “沒有了藝術家的地方,還是藝術區嗎?”他歎息道。

  而在著名藝術家艾未未看來,“商業化發展,藝術家撤離,符合經濟規律。但藝術家才是798藝術區的核心,如果藝術家的利益能夠得到尊重,798還能走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