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紅樓夢》定妝照掀起的軒然大波還在繼續。
從“寶黛釵”到“賈府四春”,從“晴雯補裘”到“尤三姐戲二賈”,等著被“雷”已經成了眾網友的慣性思維。
《青年周末》記者在百度“新版《紅樓夢》貼吧”看到,有海外華人已經致電廣電協會,並得到回複,對方表示會搜集相關情況報告給上級。
聲稱尊重原著卻又大膽創新的《紅樓夢》美術指導葉錦添和導演李少紅也接受了《青年周末》采訪。葉錦添說“藝術不可能民主”,李少紅表示《紅樓夢》本身的豐富性使“再腦殘的人碼著詞兒往下拍,也能好看”。他們表示,在這道菜還沒煮好之前,下定論為時過早。
王熙鳳
賈母
十二金釵造型
葉錦添:藝術不可能民主
有人說:葉錦添的服裝會說話。無論是《臥虎藏龍》的衣裾飄逸,還是《橘子紅了》的唯美綺麗。但當這位奧斯卡“最佳美術設計”得主設計的新《紅樓夢》造型一亮相,卻招來板磚無數。網友這樣說:“他終於沒能錦上添花,反而是太另類的衣服讓人第一眼就忽略了角色,有些喧賓奪主。”葉錦添現在成了網友討伐的“第一對象”。
《青年周末》記者幾經聯係采訪,葉錦添終於答應在7月14日下午麵談。他認為沒有改造型的必要,藝術不可能民主。
■整盤菜還沒煮好,觀眾下定論太早
采訪地點在何各莊318國際藝術園的葉錦添工作室,一進門的白色巨幅雕塑很惹眼,抬頭向上看,它就把你的視線帶上了2層。順著樓梯走上去,從透明的玻璃窗往工作室裏看,葉錦添依舊是“黑衣黑帽”的經典造型,就像王家衛永不摘掉的墨鏡。他獨自一人坐在位於屋子中央的大辦公桌後,手裏點著香煙,沒有表情。正對著他的是一個同樣穿著暗色衣服的模特模型,低著頭。
葉錦添的隨和緩解了氛圍的凝重。他講著講著就會尖聲大笑,像那種憋了半天忍不住的感覺。他認為現在是新版《紅樓夢》的“一個過渡期”。
“ 我不知道為什麽這次會這麽快展示這些造型,我覺得不太好。因為我在創新,每個東西都是有整體考量的。現在一批一批公布劇照會打破我的整體性,讓觀眾看到的隻是一部分。我喜歡把整盤菜煮好了再端,現在為什麽要單獨下料?我不喜歡。如果當年《大明宮詞》劇照提前曝光,可能也會引起爭議也不一定。”
對於網友的惡搞甚至人身攻擊,葉錦添說:“這些都很沒意思,大家都在搞娛樂,我不知道我的東西怎麽會變成有娛樂性的東西了。我會很關心他們的想法,他們喜不喜歡對我來講還是很重要的。有些東西他們說的好,我會改,但是有些東西可能他們還沒看清楚。現在有些混亂。這次《紅樓夢》的情況比較特殊。突然間什麽都透明了,但藝術怎麽可能什麽都是透明的?這波還沒開始下波又來,還沒開始又來……但我還是相信它是一個過渡期。”
葉錦添隨即拿出一本《世界都市I LOOK》雜誌,封麵是“秦可卿”。那還是他在劇組公布造型圖之前接受的專訪,當時網友沒有開始攻擊新《紅樓夢》。
他一邊翻著各個人物定妝照一邊告訴《青年周末》:“那個時候我很安心,這些出來我不會覺得有很大問題。因為它整個都是我的風格。我們的東西是要很集中來看的。”
■“現在我隻能說都是外行人在說話”
雖然葉錦添一直強調整體性,但是網友更熱衷的還是具體問題具體分析。7月5日,百度“新版《紅樓夢》吧”的十餘位紅迷精心列出了11個問題,請記者代為轉交葉錦添回答。這些問題包括服裝的用料、頭飾的選擇、服裝的禮儀、背景圖風格、各朝代服飾元素的雜糅等頗為專業的內容。舉例來說,即妙玉為什麽戴花?寶釵為何一身“喪服”等。
葉錦添不喜歡這樣的問答方式,他說這樣討論沒有意義。“現在我隻能說都是外行人在說話。我們現在是在工作,不是畫畫給他們看的。我們的取向都已經定了,而現在的問題是我要變成男人,但你一直說‘你為什麽不是女人’?”
說著,葉錦添拿出《紅樓夢》的背景圖冊,解釋道:“從我這些東西上你可以看到光是怎麽打的,道具畫到什麽程度。我們不能管外行人怎麽講,我們是從這裏來的。(又拿出一本清朝孫溫的全繪本《紅樓夢》畫冊)像孫溫他有舞台感,我們當初也想做到這樣,但是後來發覺根本不可能。《紅樓夢》90多個景,全部搭出來工程很大,劇組的條件沒有到那一步。李少紅很瘋,她希望整個都搭出來。這些我們都跟紅學家討論過,我們最擔心他們不滿意,但是他們沒有。”
翻到“晴雯補雀裘”的劇照,記者又忍不住問了一句“具體的”:“網友都在考證雀裘應該是用孔雀的羽毛撚成線織成,你做出來的卻是大片大片的孔雀羽毛。”
葉錦添回答:“不是我們不會做。我們可以把孔雀羽毛連成線,也做過一整塊出來,但拍在畫麵上根本看不出來是孔雀毛做的,後來結果是我跟導演討論怎麽做,看不出來是什麽做的。因為電視劇的整個取向都是表演性的,它本身是一個表現主義的東西,不是一個寫實的東西。”
■《紅樓夢》本身就是一個混搭
葉錦添告訴《青年周末》記者:“紅學家跟我講過一個東西,他說《紅樓夢》的服裝不是曆史的,它是獨特的。用曆史來衡量《紅樓夢》的服飾是不對的。像寶玉的箭袖是清代的,但蟒袍又是明代的。尤三姐蔥綠的抹胸又像是唐代的。《紅樓夢》其實是一個時空跟細節的混搭。其實我看很多曆史經典名著,時空觀沒有那麽強烈。但是如果我把五六個東西擺在一起,有的人就會保衛這三個,有的人則保衛另外四個。”
葉錦添說:“其實我看《紅樓夢》時,覺得它根本沒有那麽嚴肅,它講的是人性,把曹雪芹自己所有的東西記下來。它對我講全都是唯心的,不是理性的文學。我自己的性格是必須要創新的,我不會墨守一個舊的東西。其實李少紅也清楚,她找我就是要這個。大家都希望給一些興奮點。如果是做一個老套的電視劇,那應該找一些曆史學家慢慢研究林黛玉頭發應該是怎樣的。”說著他又開始大笑起來。
葉錦添還透露,現在的《紅樓夢》造型已經是中庸的了。“我原來想,像女孩子穿的那種Cosplay,我覺得《紅樓夢》可以玩的,但是5年後才可能被接受。觀眾要再開放一點,為什麽不可以呢?外國的《羅密歐與朱麗葉》有沒有用後現代手法來拍呢?莎士比亞的戲有幾千個版本。我覺得不能把那麽偉大的著作一直匡死在一個樣子裏,我們是創作者,有責任去突破。不然你是永遠都在拜神嗎?”
“如果每一句對白都公投,如果每一個造型都要照顧不同觀眾的口味,如果出來的整個東西都是通俗的……拍《紅樓夢》再這樣搞是不是會很慘?”葉錦添堅持自己的想法,他相信“藝術不可能民主,否則就叫公共藝術了。”
李少紅:“再腦殘的人碼著詞兒往下拍,也能好看”
新《紅樓夢》被網友討伐的第二目標人物是導演李少紅。雖然已經在雜誌或者網站上答疑,並對“額妝太老”、“背景圖太妖”等問題作出解釋,但對聲勢洶湧的網友來說顯然是“解不了渴”。質疑、惡搞、攻擊還在繼續。
因為一直在北影廠拍攝《紅樓夢》,采訪李少紅隻能通過郵件。7月5日,記者把百度“新版《紅樓夢》吧”網友提出的問題匯總成10個,交給她的助手陳飛。陳飛說:“導演說網友的問題看似簡單其實還頗為深刻,導演希望親自回答,因為拍攝任務太多,所以還需要等幾天。我們不是回應,而是與網友進行的‘平麵對話’。 ”
7月14日,《青年周末》終於等到了李少紅的回信,麵對網友有些不留情麵的問題,她的回答也針鋒相對。
青年周末:作為導演,您將從哪些方麵把握《紅樓夢》,可否真正體現出《紅樓夢》作為名著的文學價值、民俗價值而不僅僅是藝術價值?
李少紅:我的任務是把一部文學作品,根據市場的要求,根據現有的技術條件和財政能力拍成一部五十集的彩色電視連續劇。我希望在更大的藝術化上下功夫。對於文學價值和民俗價值,領會多少實現多少。我確實不是一個紅學家,但我懂得怎麽拍成戲,懂得其中的藝術含量,對於一部影視作品來說,這些技能足夠使。我所不能及的倒是有些藝術以外的困難,我個人因素無法控製,克服不了,不能盡善盡美。隻能留給後人去完善了。
青年周末:您本次創作的思路是否受到87版的影響,這種影響是否是反方向的?如同叛逆期的少年一樣?如果不是,請您談一下看法。
李少紅:87版也好08版也好,大家拍的都是同一部小說,沒有方向性的差異,但會有側重的不同。畢竟相隔20年了,1987年人們的審美趨向和今天一定有距離,這二十年城市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別說人的意識形態了。有分別再正常不過。如果沒有反倒邪了。今天的觀眾不可能希望看到一個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樣的電視劇吧?二十年來87版已經重播了近八百次了,夠厲害的了!
青年周末:定妝照出來,吧裏的網友都表示不能接受,不知導演為何十分滿意,您尤其滿意其中哪些部分、哪些元素?為什麽?
李少紅:簡單的說,很多古典元素都被運用過,都有很成功的案例。《紅樓夢》夠級別承載這樣的獨有性。這次的造型在外間看來是挑戰了大眾審美。不過,日本人的《大奧》,可以有大辮子;《藝伎回憶錄》,可以有島田髻。那,什麽是我們的呢?不可複製的、夠申請非物質遺產資格的?我覺得額妝就可以。一部戲的造型好壞絕對不能孤立看,必須和整體風格放在一起評價。所以現在下任何結論都為時過早。《大明宮詞》和《橘子紅了》大家都覺得好,原因之一是因為大家是和劇情、環境、表演、風格整體接受的,催眠了審美,所以認為渾然一體,所以覺得並不突兀。現在單獨看(新版電視劇《紅樓夢》的)造型,和每個人心目中已有的約定俗成的形象經驗發生了衝突,影響了冷靜客觀的評價。其實,片子和額妝用在影視中並不是第一次,隻是沒有這麽大規模。《紅樓夢》能不能用?可能真的是對(大眾)審美是一次挑戰。不過,好像沒有什麽規定說名著就不能用吧?
青年周末:各大網站設置的滿意度投票,基本都隻有1%-2%的支持率。劇組前幾天為什麽說觀眾對新造型的認同度是“五五開”?
李少紅:這結果讓我挺驚訝,我原先以為電視觀眾群體和網絡群體完全兩碼事——上網的人也許不看電影電視,可能都是些高中生,看電視的也許不上網。現在讓我有了新的認識。
青年周末:對於氣氛圖的油畫風格(至少是太過恢宏的氣氛)是否不太合適《紅樓夢》原著的基調?而我們認為工筆畫更能體現出原著的細膩、瑰麗、婉約,其平麵效果也更加中國化。您怎麽看?為何不采用公認的明清背景?
李少紅:那幾張效果圖還真不是油畫效果,是電腦CG(數碼圖形)製作出來的,素材來自明末(1535年)仇英的《漢宮春曉圖》,和清中期(1741年)周鯤、丁觀鵬、孫祜合作的《漢宮春曉圖》。中國畫的種類很多,工筆畫固然好,但和影視透視學相悖,隻能取其意念,不可能照搬。我們在背景繪製上都采用了明清的繪畫效果,亦真似幻,介乎於真實和虛幻之間。
青年周末:該劇會不會沿襲李少紅導演的話劇風格?有人評價您的作品太過陰鬱,像《大明宮詞》和《橘子紅了》。您覺得呢?
李少紅:《紅樓夢》隻可能有曹雪芹的意誌,該陰鬱的地方陰鬱,該浪漫的還得浪漫。盡管從總的感覺來說,曹雪芹的人生觀相當悲觀。
青年周末:四大名著重拍,《紅樓夢》引發的討論最大。有人說與國外的莎士比亞等劇相比,是我們拍得太少了,需要跨越一個20年的審美真空,而20年前記憶裏的東西往往又會被美化,您認為呢?
李少紅:審美慣性會局限我們享受新的體驗。有的人願意不斷鞏固已有的經驗,排斥未曾證實的東西;也有的人願意享受未知和新的體驗。我個人感覺沒有新的體驗是人類精神世界的悲哀。文化工作者就是要為大家的精神生活提供各種各樣的、豐富的體驗,擴大人們對有限世界的無限化的眼界。
青年周末:您認為曆史傳統和古典審美是否應該搞創新,搞突破?這樣做是否是在逃避過去,變更自己國家的傳統?您是否想過“為古代文明注入新的生命力”這句話和改造古代文化傳統。
李少紅:有三類人麵對古代曆史,功能完全不同:一類是考古學家,另一類是藝術家,還有一類是曆史學家。考古和史學家都不能創新,都必須立足還原。唯有藝術家可以在原有的基礎上大膽創新,激發原始的最大能量。可以古為今用。這跟“改造古代文化傳統”毫不沾邊。藝術家改變不了任何曆史,(如果認為藝術家可以改變曆史那是)太高抬(藝術家的功能)了。審美是一種認知,正是藝術的創造之本,沒有審美意識的創造才是可怕的。
青年周末:假如這部作品,讓一向喜歡《紅樓夢》的紅迷都不能接受,能得到其他人的認可的嗎?
李少紅:戲還在拍,人們的認識程度和接受程度也在不斷變化,“紅迷”接受與否,恐怕現在很難做假設。我倒認為真正的“紅迷”都很懂曹公的用心,都應該有曹公寬容的胸懷。人家曹公都笑看後人評說,咱們為什麽畫地為牢?對於一出彩色電視劇來說,觀眾是標準。觀眾看的是好看不好看。就《紅樓夢》本身的情節來說戲很足,人物豐富,再腦殘的人碼著詞兒往下拍,也能好看。這就叫名著。說三姐戲二賈像“西門慶”,像“金瓶梅”,都行,《紅樓夢》本身就是橫看成嶺側成峰。類似的段落還有,還有大雷《牡丹亭》的呐,隻能說曹公也借了人家昆曲的“皮”,有什麽關係?對戲劇觀眾來說,像誰不重要,好看就行。
青年周末:您怎麽看待葉錦添和他的作品?批評奧斯卡得主等於不會欣賞嗎?
李少紅:就我對葉錦添的了解,他很注重和諧,而不是一味強調服飾的標新立異。他在置景色彩、建築結構、攝影的光影控製上都有自己的想法,經常和有關人員一起討論,希望整體協調。
網民希望政府幹預新《紅樓夢》人物造型
從7月3日開始,《青年周末》記者就一直在與百度“新版《紅樓夢》吧”的吧主“淩雲虛心”采訪。她是福建一位資深紅迷,在她們的QQ群裏,都是一群“少說也得有十來年‘紅齡’的粉絲”。這些人的職業包括醫生、記者、工人等。
2007年11月吧裏最早開的有關葉錦添的帖子、“貼片頭”最先被某網站曝光、哪個“樓”的第幾個網友的觀點最精辟,“淩雲虛心”都能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給記者鏈接看。
她說自己走遍紅學各大論壇,支持新造型的人數極少。吧裏甚至有人開始給廣電部門打電話反映情況,希望政府進行幹預,還意外得到回複。
■海外紅迷向廣電協會“投訴”
記者在貼吧看到一篇《中國廣播電視協會的回信,大家來幫忙,一定要討個說法!》的加精帖子,作者是一位海外華人“晴兒”。
她寫到:“今天我實在忍不下去了,打了中國廣播電視協會 、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 、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部 、中國紅樓夢學會 、北京市文化局便民熱線,除了沒人接或者接不通的電話,教育部、文化部和中國廣播電視協會都說要找廣電總局受理。”
其中中國廣播電視協會一位女性工作人員對她說:“我一定幫你向廣電總局有關部門反映情況。”“晴兒”留下了郵箱。
這位工作人員給“晴兒”的第一封回信內容是“我幫您找到廣電總局電視劇管理司的電話,可以跟他們聯係反映您的意見。” 第二封郵件是:“你反映的情況我剛才跟領導匯報了,他很重視,並希望您能幫助收集一些相關的資料,我們匯總之後向總局相關的領導和中宣部領導寫報告反映海外華人的意見。這樣可能比你自己去找要更有效。”她在郵件的最後說自己是廣播電視協會“ 通聯部的工作人員”。
7月15日,記者致電廣電總局電視劇管理司,工作人員表示還不太了解情況,不能接受采訪。
■大多網友對新造型不能接受
“晴兒”隻是抵製新《紅樓夢》人物造型的其中一個。
“淩雲虛心”告訴《青年周末》記者:“新浪、騰訊、天涯、百度這幾個算綜合論壇;百度紅樓係列貼吧、夜看紅樓、紅樓夢譚、也是紅樓夢裏人、紅樓藝苑是全國最大的紅樓專業論壇。還有漢服貼吧、昆曲貼吧、大明衣冠論壇……凡是造型所到之處,支持的人屈指可數。”
“你有各大網站的調查數據可以證明嗎?”記者問。
她先發來貼吧裏的各個調查帖,整整一個頁麵,有的顯示“進行中”,有的顯示“已截止”。內容包括“你願意收看李少紅版《紅樓夢》嗎?”“李少紅版《紅樓夢》服裝造型的滿意度調查”等等。接著她又發來天涯論壇的調查“你接受葉錦添設計的紅樓造型嗎?”,顯示“堅決抵製”的達到75.8%。“如果你還要看其他網站的,我這就都發給你。”
“那會不會隻有反對的網友發言,支持的也就沉默不語了。”記者問。
“如果是否不發言就算支持和不支持,那中國確實有十幾億的人是默認了。”她答。
■紅迷的討論一直在進行
7月7日晚10點,記者應約來到他們的資深紅迷QQ群,這裏都是“骨灰級”的紅迷。一上來就開始討論造型中是否該出現蕾絲?為什麽不用中國傳統的絲綢?
因為當時晴雯的造型剛出,她頭上頂的紅色羽毛引發新爭論。“黛玉的兔子”開始論述“中國的羽毛文化”。他說:“中國婦女隻喜歡把翠鳥的羽毛插頭上。和西方人追求羽毛的飄逸蓬鬆不同,中國人追求的是羽毛的光澤和色彩。因為翠鳥羽毛稀有,製作點翠工序繁雜,所以物以稀為貴,自然就成為上流社會的寵兒。”
“苴”說:“點翠的製作工藝極為繁雜,製作時先將金、銀片按花形製作成一個底托,再用金絲沿著圖案花形的邊緣焊個槽……”
在他們群裏,還有一位著名的“洛梅笙”,她是“大明衣冠”論壇的版主,“貼片頭”造型曝光後,她專門發帖把“額妝”的曆代演化徹底分析了一遍。還被新浪轉載。以致於記者采訪李少紅助手陳飛時,她還跟記者探討說:“她的帖子我看了,可是分析到最後沒有說明白到底明清有沒有‘額妝’吧?”
6月17日,新版《紅樓夢》劇組在新浪官方網站上公布第一批定妝照,包括成年寶玉、少年“寶黛釵”。戲劇化十足的“額妝”造型一出,即招來網友惡評惡搞。
當天,劇組又在新浪發表一篇《服飾泰鬥黃能馥:新〈紅〉造型來源於古代生活》的文章,采訪了繼沈從文之後、中國最權威的服飾專家黃能馥先生,文中稱“黃老認為新版電視劇《紅樓夢》中的服裝做得非常好,尤其是‘官服很氣派’。”黃能馥,這位沈從文先生最親密的弟子被網友稱為“劇組的槍手”。
事實是怎樣的呢?7月8日下午,記者帶著打印好的61張從網絡上搜集的《紅樓夢》人物定妝照,來到84歲的黃能馥家中采訪,對於一個不使用電腦的老者來說,他完全不知道網絡上已經炒翻了天。他說:“劇組當時給我看的隻是官服造型,而且還是圖紙上的畫稿。定妝照我一張都沒見過。”
■曹雪芹寫的《紅樓夢》很模糊
一進黃能馥的家中,映入《青年周末》記者眼簾的就是堆在各個角落的書。滿頭白發的他穿著最普通的棉布大背心、拖鞋,來了就招呼記者喝水。他說話聲音很輕,總是在笑,臉上始終帶著老者特有的慈祥,跟人們想象中高高在上的“泰鬥”完全兩碼事。
坐在小椅子上,記者跟黃能馥說起新《紅樓夢》的造型爭議,他一點也不知道,也並沒有表現出關心或者在意。他正忙於寫一本《中華服飾7000年》,還有兩個月就完成了,這是老師沈從文的遺願,“他一直想做這個事情,但是沒有做成。我每天的工作就是趴在桌子上寫書。”黃能馥指了指地上幾個印有“北大醫院”的塑料袋,裏麵的檔案袋裏分別裝的是各個朝代的服飾照片資料。
在講起《紅樓夢》的造型時,他拿出其中一個塑料袋,把圖紙資料都攤在地上讓記者看。“這是明朝的服裝。”他說:“當時李少紅他們給我看官服圖紙的時候,我覺得做的不錯,很氣派。我談的一點是《紅樓夢》的官服應該是明朝的,不要搞錯。但是原著中描述的服裝紋樣又有很多是清朝的,比如說箭袖,這就是清朝的。所以很多東西寫得是很模糊的。曹雪芹被抄家時他才11歲,很小,一些事情記不清。另外,乾隆時期的文字獄很厲害,曹雪芹怕出問題,所以故意模糊時代,還強調了好幾次。”
■李少紅曾就賈蓉官服請教黃能馥
在新《紅樓夢》的定妝照中,賈蓉的一件官服的“補子”上是“麒麟”,網友認為這是硬傷。百度“新版《紅樓夢》吧”吧主“淩雲虛心”之前在接受《青年周末》記者采訪時就提出:“賈蓉捐的隻是一個五品龍禁尉,麒麟應該是一品官員才能穿。”
黃能馥透露:“李少紅他們那次也問我這個問題了。她說五品能不能穿麒麟,我說按常規來說是不行的,穿麒麟的應該是‘公、伯和駙馬’。但賈蓉如果世襲的是這些,那可以穿。”
關於“貼片”,“他們問什麽時候有的,我說‘貼片’從資料上來看是南北朝,到明清時‘貼片’就不太多了。”
黃能馥還告訴《青年周末》記者:“他們還問我賈母能不能穿龍鳳袍,是重慶出土的一件明朝的,我說那件衣服不能用,那是明朝一個造反派穿的。”說著,他從書堆裏找出一本紅色封皮的《中華曆代服飾藝術》,翻出“賈母”曾經的那件衣服的照片,指給記者看。
■人物造型太老,袖子太肥大
記者隨後攤開打印出來的61張新版《紅樓夢》定妝照給黃能馥看,並一一解釋這些人都是誰。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真人版的造型。因為上了年紀,他的手有些抖。
“如果您是觀眾,看完這些照片,第一反應是什麽?”《青年周末》記者問。
“顯得年歲都大。”他答,“《紅樓夢》裏都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你看這個妙玉,一看就是老旦的造型。還有襲人穿紅色衣服這張,完全不像一個小丫頭,倒像30多歲的貴夫人。”
另外,對於這些定妝照,黃能馥的另一個感覺是“袖子都太大,衣服肥不合身。”他解釋說:“像元春、寶釵,袖子肥一點沒有關係,她們是小姐。但是襲人、晴雯、平兒這樣的丫鬟,袖子那麽肥,沒道理,丫鬟不會穿那麽大袖子的,怎麽幹活啊?而且衣服太寬鬆,顯不出身材,大觀園裏的姑娘小姐們年紀輕輕的,不應該穿這麽厚重。”
■這個寶釵穿得有點素
服飾的禮儀問題,也是網友爭論的一個焦點。以寶釵為例,一位網友這樣說:“寶釵整一身孝服就出來了!她那麽懂得禮數,家裏還有商人背景,怎麽可能都是白衣,穿的那麽素?”
黃能馥也讚同這個觀點,他說:“可能劇組有他們的道理在吧。要我覺得寶釵應該是一個很富麗的人,她家裏有錢,那個家庭應該穿的特別年輕、富麗、講究。在顏色上麵即使是白色,還應該有一些其它顏色相配,比如一些金絲花邊等。全白的確有些素。”
另外,就賈璉的一身“明黃”是犯上,丫鬟一身“大紅”是不敬這些問題,黃能馥給《青年周末》記者指了指他家客廳的一件裝裱起來的康熙龍袍,“如果穿成這樣肯定就誅九族了。但是古代的織染技術不是很發達,衣服的色差不像現在區別的這麽明顯,定妝照的顏色還有待考證。而且黃色、紅色這些顏色,隻要不是正式的場合,在日常生活中、在家裏穿是可以的。”
邊跟記者聊天,黃能馥邊笑笑,說:“咳!咱們說話不算數的,創作者肯定有他們自己的考慮,興許圖片是靜態的,演出來就好看了。咱們今天淨說人家不好了,人家不會生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