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和田玉利益鏈條眾生相: 小學生挖玉慘被活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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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黃昏,在新疆洛普縣布雅公路旁的河床上,15歲的庫西木興衝衝地來找正在挖玉石的父母。他跳進三四米深的鴻溝,熟練地拿起鐵鍁鏟起大塊沙礫,撒到旁邊的沙包上。

媽媽沙尼沙笑著說:“他從小就知道賺錢,每天一下課就來挖玉!”

庫西木挖玉時,旁邊的沙礫不斷地往下掉,有的就砸在他的肩上,而他卻全然不顧,依然興致勃勃地挖、挖、挖。

“玉,石之美者”,溫潤內斂的和田玉,因其曆史文化沉澱、不可再生的資源稀缺性以及獨特的投資價值,十年間價格飛漲。一塊和田玉幾經倒手,可以賣到百萬元甚至千萬元的天價。在這樣的利益鏈條裏,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不知疲憊地圍著玉石忙碌奔波。

這些年來,人們更是把和田玉形象地比喻為“瘋狂的石頭”,在巨大利潤的驅使下,大人為之瘋狂,這種瘋狂甚至蔓延到了庫西木這樣的孩子身上。

“1個月給我1000元,我也不給別人打工”

4月的玉龍喀什河舊橋,陽光照得整個河床泛出銀白色的光芒,一條四五米寬的小河緩緩地在河床一側流動,河水清澈見底,幾百個撿玉人在河床上三五成群,或坐在地上挖玉、或盯著鵝卵石來回走動。

阿不都巴克已經挖到第二個大坑了。雖然已經50歲了,他看起來依然很精幹,雙腿跪在已經挖了約20厘米深、1米多長的坑裏,一邊挖玉一邊聽廣播,感覺便不那麽枯燥了。

他先拿鐵鍁將表麵大塊的鵝卵石鏟在一旁,把濕泥包裹的卵石鏟鬆,再用鐵耙將石頭一個個撥拉出來。他緊盯著鐵耙下的石頭,不時地挑出一小塊,用手把石頭表麵的泥擦去,映在陽光下查看是不是玉。這樣的動作他有時重複好幾天都一無所獲,“被人翻遍了,很難挖到好玉了。”

阿不都巴克是玉龍喀什河的職業手工挖玉人,已經在這裏幹了5年。每年3月初天氣暖和些,他就會從距離和田市100多公裏的皮山縣木克羅鄉坐車過來,直到8月玉龍喀什河汛期到來他才回家。這6個月他可以賺3000元,相當於種地年收入的3倍。

他就住在離他挖玉點不到50米的沙灘上,那裏放著他的床鋪。他每天一頓吃兩個饢,渴了就拿塑料瓶子去河裏打水喝,偶爾才去岸邊的小餐館吃一份10元錢的拌麵。“河水又清又涼,很好喝”,戴著維吾爾族花帽的阿不都巴克用不太流利的漢語,捋著下巴灰白的小胡子微笑著說。

“1個月給我1000元,我也不給別人打工。”阿不都巴克曾經看到有人挖出一塊巴掌大的潔白的玉石,剛挖出來就賣了3萬元。這讓他很羨慕,他相信總有一天,他也會挖到的。

悲劇擋不住村民挖玉的腳步

長期以來,依河而生的農民並沒有發現玉和石頭有什麽本質的區別,他們在蓋新房、打地基時通常會到河邊搬石頭。他們專門揀臉盆大小的鵝卵石,當地維吾爾族老人說,以前有人甚至把玉和石頭一起打入地基。

但近20年來,收藏熱讓和田玉價格扶搖直上。挖玉可以賺錢,村民發現了一條致富路。

在綿延325公裏的玉龍喀什河河床上,到處都是手拿鐵鍁、鐵鎬挖玉的農民。

在玉河下遊一個叫加慕達的采石場,吐遜江·買買提站在被大型挖掘機挖過的沙石堆下,用鐵鍁費力地挖著腳下的鵝卵石,挖出的石頭就勢壘到旁邊1米多高的石堆,他的姐姐買克吐木汗就坐在上麵挑選。

除了零星的挖玉人,整片老河床上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跡象,風沙刮得人睜不開眼。吐遜江臉上布滿了一層細密的小沙子,由於天天暴曬,他臉上的皮在一層層脫落。

吐遜江身旁的沙礫不時地往下掉,他的手和臉都曾經被石頭砸過,留下一厘米長的疤痕,但這點小傷和他挖玉賺錢的大事相比根本算不了什麽。

不少挖玉的人都受過這樣的傷,甚至還發生過慘劇。

2007年12月,和田縣郎如鄉排紮瓦提村3名小學生放學後帶著鐵鍬前往戈壁灘挖玉,在一挖掘機挖玉留下的深坑內因塌方被掩埋致死。但事故並不能讓村民在利益麵前止步。

吐遜江住在附近的吐沙拉鄉,他說,鄉裏的農民幾乎都以挖玉為生。通過這兩年挖玉,他把住了20多年破舊的土塊牆(用楊樹枝搭架,上麵糊滿泥巴)房子扒掉,修建了新磚房。

買克吐木汗和丈夫曾挖到一塊價值兩萬元的羊脂青玉,當時周圍一起挖玉的16個同鄉看到了,紛紛圍過來幫忙聯係玉石販子。結果成了見者有份,每人僅分得1100元,這讓買克吐木汗有點不甘心。

去年,吐遜江挖到一塊成色一般的白玉,賣了4000元,這是他最好的收入了。

他和姐姐發現,挖玉的並不怎麽賺錢,頂多能脫貧。村子裏的富翁,都是從不挖玉,靠倒玉為生的。

5個兒子上到小學畢業就跟著父親學倒玉

距離和田市區20多公裏的米力尕瓦提村隻有90餘戶村民,這個遠遠望去呈長條狀的小村子曾經非常貧窮,村民們沒有任何交通工具,連在城裏買米麵都要自己扛回來。自從做起玉石買賣後之後,情況大為改觀,一半的村民家裏都有了小汽車。

吾不拉洪是米力尕瓦提村最早開始倒玉的村民,已經幹了6年多,現在是村裏最富有的。

吾不拉洪家今年新裝修的帶有典型維吾爾族風格的大屋堪稱豪華,一進門是6個鋪滿地毯的大炕,周圍貼滿小塊白瓷磚,4個雕工精巧的楊樹立柱赫然鼎立。屋頂是全鏤空的木雕,大廳周圍是一個回廊式的走道,大大小小的房間全鋪上了地毯。

“倒玉全靠眼力和運氣!”吾不拉洪說,有時真的得靠賭。

剛開始倒玉時,他和村子裏4個人合夥做,後來其他人怕擔風險都不幹了,隻有吾不拉洪堅持了下來。

2006年一個夏夜,吾不拉洪花了21萬元從附近一個農民手裏收了一塊玉,映著黃昏彩霞的餘光,他看到的是一塊紅皮、羊脂青白玉,重約1公斤,當時感覺成色非常好。他暗自高興收了這麽一塊上等美玉,結果行家一看,發現是假皮子。最後出手時,他虧了11萬元。

“不虧損學不會買賣,我們經常總結經驗教訓。”以後收玉,吾不拉洪更加小心了。

吾不拉洪的5個兒子都隻上到小學畢業,便開始跟著父親一邊學習玉石生意,一邊種核桃、麥子。

當有人提出要看一下他藏的玉石時,吾不拉洪給18歲的四兒子買土遜使了個眼色,買土遜走到靠門的小房子裏,窸窣了好一會兒,取出一塊20多厘米的羊脂白玉。

“維吾爾族沒有戴玉的傳統,現在玉價不停上漲,我們也隻會收藏些仔玉原料,絕不會找工匠雕刻。”吾不拉洪說。他的妻子脖子上掛著一條和田仔玉串成的項鏈,喜歡玉石的維吾爾族人隻會把玉做成簡單的項鏈、手鐲佩戴。

盡管家裏非常富裕,吾不拉洪和家人的穿著依然十分簡單,一身都是普通的舊式裝扮。

藏玉大戶一個鄉最多有一兩家

當過兵的江帆十幾年前就和玉石打起了交道。

上世紀90年代初,江帆有個內地朋友來和田遊玩,當時經常聽說到老鄉家裏可以淘好玉,他們就在和田市一條民街瞎轉悠。一個蓄著白胡子的維吾爾族大爺說家裏藏著好玉,江帆他們跟著到了維族大爺的家。

維族大爺拉著江帆走進廚房,一腳把泥砌的灶台跺開,“讓你們看看好玉”,從灶台裏扒拉出一塊臉盆大小的石頭,舀起一碗水往石頭上潑,用抹布擦幹淨。

江帆上前仔細一看,皮子、任何雜質都沒有,是塊油潤潔白的羊脂玉。江帆和朋友看得眼睛都直了。

“多少錢?”“給100元就行了!”

朋友隻是想帶個紀念品回去,江帆當時一個月工資才80多元,兩人都嫌太貴了沒買。

現在,江帆每每回想起當年那個鏡頭,他都會扼腕歎息一番:“如果當時咬咬牙買下來,現在至少也成百萬富翁了。”

江帆在內地有很多朋友,有時他們要他幫著買玉,還要買好玉。一來二去,江帆也認識了許多玉石販子,包括一些藏有極品料的大戶。

一次,在玉石販子朋友的帶領下,江帆和內地朋友來到和田市吐沙拉鄉一個依河而建的小村裏。朋友在幾間普通磚房的一戶人家停了下來,玉石販子向主人介紹了情況,看到對方是有錢的主兒,主人把他們領進屋。江帆一看,“好家夥,屋裏兩步一個攝像頭”,再一看主人搬出的玉石,確實都是和田仔玉的精品,粗略一數,這戶人家的玉石資產最少上千萬元。

這種藏玉大戶一個鄉裏最多有一兩家。他們的家,一般人很難進入,都是熟人帶著才行。

“我曾經把一塊兩元進的拋光的石英岩賣了1000元”

熱鬧的玉石巴紮是外地遊客來和田的必到之地。每周五、周日,在和田市大清真寺前的街上,來自周邊各地的農民會帶著自己的寶貝,就地擺起小攤叫賣。


在巴紮上,玉石也分三六九等,一般人走進來容易犯暈。常常一進來,就會有許多維吾爾族人圍到你身邊,變戲法似的突然在你眼前攤開手掌,亮出他們或挖或收的玉石。這其中有從田縣、墨玉縣的奇石,有賣假冒的劣等料,也有山料和上等的仔玉。不懂玉的遊客會感覺買玉是一件很冒險的事。

賣上等仔玉的玉石販子通常聚成兩三排,麵前是清一色的小水箱,上蓋鐵絲蓋,各色玉石在水的潤澤和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更加油亮。隨意一塊半個手掌大小的白玉籽料,開價都在幾萬元以上。

平時,在各個采玉點都有小巴紮,玉龍喀什河舊橋、洛浦縣玉石交易市場、采玉集中的地方就形成了小巴紮。

在玉石巴紮上,許多原本該上小學或初中的巴郎子(男孩)手裏拿著各色玉石在遊客之間兜售。一個叫牙生江的13歲維吾爾族小夥偷偷地說,他們手裏拿的小石頭根本不是玉,每天早上,有人到巴紮上批發假石頭,牙生江他們就一元一個地批發些,等到下午遊人多時,向遊人兜售,遇到不識貨的遊客,一個小白石頭可以賣到一二百元。

玉素普跟隨父母從墨玉縣來和田市賣玉,此時他正在一旁咧開大嘴偷笑著說:“我曾經把一塊兩元錢進的拋光的石英岩賣了1000元!”這顯然成了他的驕傲戰績。

阿不都拉幾年前也經常在巴紮上倒玉,積累了資金後就在和田玉石一條街專心做仔玉生意。他說:“由於現在全麵禁采,好料難求,我一般都是提著裝滿現金的皮箱到挖玉點看玉。有時稍一遲疑,玉就被別人收走了。”

在和田,玉石交易基本上都在私下進行,有提著裝滿玉石的小箱子到玉石一條街的店鋪任意銷售的,有三五紮堆互相看貨、比貨的,也有開著小汽車在市內到處轉悠尋找買主的。

每天睡在裝載機的車鬥裏

然而,並不是所有參與其中的人都能在這瘋狂的買賣中分到一杯羹。

自從大型機械禁入河床采玉的命令下發以來,原本喧囂的河床寂靜下來,在玉龍喀什河舊橋邊的世紀星停車場,停了許多沒活兒幹的挖掘機主。

每天睡在裝載機的車鬥裏的趙旺林就是其中一個。

一年半前,趙旺林還在河南正陽縣熊寨鄉趙莊老家安心地種地,同鄉帶來的消息讓他坐不住了:“和田那邊挖玉挖瘋了,在河床上每天都有2000多台挖掘機像螞蟻一樣挖玉,如果你有一台挖掘機或裝載機,可就發大財了!挖掘機一個月租金就有3萬多元。”

趙旺林立即細算了一筆賬:裝載機28萬,運費7000,自己多年種地攢的5萬元可以當個本,貸款5萬元,向親戚朋友籌4.8萬元,剩下的13.5萬元每月按揭還,一年就能把成本收回。於是,趙旺林買好了裝載機,一天都等不及了。

2007年2月,趙旺林來到和田玉龍喀什河邊,等了不到半天,他的裝載機就被一個維吾爾族挖玉人包走了,一個月租金2.4萬元。

可是好景不常在,兩個月後,和田地區開始集中整治大型機械亂挖亂采現象,一旦被抓,就要將大型機械扣押、罰款。

一些膽小的挖玉人不幹了,趙旺林的裝載機一月租金減成1.1萬元。沒辦法,還要繼續幹啊,趙旺林把司機辭了,自己當起司機。

為了省錢,趙旺林在工地上幾乎不花錢,在哪塊河床挖玉,就在那兒紮個帳篷住下,吃的是老板提供的,渴了他就喝河水。他曾經兩個月內僅花8毛錢,是因為裝載機的轉向燈壞了,他買了個502粘膠。

8月的一天,趙旺林的裝載機被監察人員扣押,“要拿車先交罰款11600元”。

車被扣的4個月裏,趙旺林找遍了相關部門要求放車,對方均置之不理,最後隻得繳足了罰款,還加上1000元的停車費。這些錢可都是老婆在家磨破嘴皮子借的啊!

車要回來了,就一直放在停車場裏,幾乎沒有人租車。

今年,趙旺林和7個跟他一樣遭遇的老鄉,就擠在車場裏一個不足10平方米的帳篷裏過的年。年後,他除了給附近一個農民幹農活掙了9000元外,再無別的收入。

“可把我賠慘了,還不如回家種地呢!”但因欠公司3萬元、欠老家親朋3萬元,貸款買的車也沒權利賣,趙旺林天天隻得守著車。

他說,他還不算最慘的,他有個老鄉,在開挖掘機時撞死了一個撿玉的小巴郎,本來自己就不掙錢,還要賠8萬元,那老鄉死的心都有了。

如今,趙旺林盼望著早點解禁,這樣就有人租他的車了。實習生 王雪迎 本報記者 劉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