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瘋狂 曼妙身姿在罌粟的舞蹈裏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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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是一個舞蹈演員,用自己曼妙的身姿彩繪著人生;後來,她在罌粟的舞蹈裏墮落了,用一種黑色的夢臆欺騙未來。


  沒有太陽,清風涼爽,有啾啾鳥語忽遠忽近,身穿白色運動T恤的羅夢坐在四川省女子勞教所一中隊院裏。1米67的個頭,鵝蛋臉襯著短發顯得有些拉長,一雙眼睛卻生得很大很漂亮。但美中不足的是,她缺少了那份年輕人該有的明亮神采。麵對我們,羅夢有些拘謹,眼神回避似地閃動著。


  羅夢27歲,樂山人,因吸毒被勞教。還有3個月,她將勞教期滿。她說話的聲音很小很慢,言語中彌漫著濃鬱的嘉州風味。幹警說,以前她是一個很不錯的舞蹈演員。羅夢用她細小的聲音講述了自己從舞蹈演員到勞教人員的特殊經曆。


  逃兵


  因為特招,14歲那年我初中還未畢業,就去了西藏武警總隊歌舞團當舞蹈演員,這也是我十分喜歡和向往的生活。(回憶起最初的舞台生涯,羅夢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興奮。)


  我在布達拉宮前的廣場上跳過舞,我走過西藏一個又一個駐軍部隊。戰友們都說我天賦好,年紀雖小卻很受重視。那時,群舞、獨舞、領舞我都在重要位置。跳舞的日子很快樂,但軍旅生活實在太辛苦了,讓我感到枯燥和痛苦,再加上氣候、環境十分惡劣,不到1年半,我當了逃兵,偷偷跑回了家。


  回到了樂山後,心疼我的父母到醫院開具了有心髒病的醫療證明,此後再也無人追究我當逃兵的事了。


  其實我很懷念那段時光,如果知道自己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就是再苦再累我也能忍受,因為那種人生值得。


  尋夢


  回家後,因為家境不太好,我有了掙錢的念頭。經過朋友介紹,我去了深圳,開始尋找夢想中的生活。1992年,憑借舞蹈特長,我在當地最豪華高檔的香港人開辦的“麗舞台”和“水晶宮”兩個舞場表演,並成了伴舞的台柱。做舞女的這年我15歲,有了不菲的收入———每月能掙1萬多元人民幣。除了給家裏寄去2000多元,剩下的我想怎麽用就怎麽用;那時我的生活用“紙醉金迷”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說起過去的“輝煌”,羅夢的聲音飛揚起來。)給我們編舞的都是香港無線電視台的老師。舞場經常請來港台著名影星歌星表演,請來的明星中,印象最深的是葉子媚,還有溫碧霞,我給她們伴過舞。


  16歲時,我的個子長到了1米66,長發及腰,樣子清純可愛。在“麗舞台”和“水晶宮”,每天都有很多追求者,鮮花不斷。在“麗舞台”,我注意到一位30多歲的男子,每晚都會在我表演節目時準時出現。他開著奔馳600,每天坐在同樣的座位,每天送一束漂亮的鮮花。後來我知道他叫阿輝,潮州人。他的皮膚黝黑,個子高高,我不喜歡他,也不清楚他的真實情況。阿輝是個有錢的生意人,出手大方,有一次就給過我10萬元的小費。可能是因為物質上的極度誘惑,雖然我知道他有妻子,但我還是辭去工作,做了他的情人。那年我17歲。


  我父母也知道這些情況,但他們並沒有說什麽,反倒覺得阿輝人不錯,讓我放心跟著他。


  冒險


  被包養後,日子過得悠閑逍遙。平常我和阿輝住在深圳怡景花園的高檔樓宅裏,打打麻將或者逛街購物。阿輝大部分時間和我在一起,一周隻回幾次家,但我覺得精神上十分空虛。一次在高級酒店舉行的朋友聚會上,我看到最好的朋友花花當著大家的麵,攤開錫箔紙,對著微熱的白色粉末埋下頭去。


  花花在吸過白色粉末後癱倒在床上,“我在飛啊……”花花的表情十分滿足,仿佛沉浸在另一個世界。我很好奇,這到底是什麽神奇的藥粉?第一次吸海洛因,我吐了;隨後而來的便是快感,我開始飄,腳像踩到了雲端,感覺真的很舒服。


  此後,花花經常帶藥到我和阿輝同居的地方來。有一次阿輝突然回來,他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接著便怒不可遏。他衝過來掀翻放藥的桌子,指著花花大吼:“快滾!”藥粉全部撒在地上,阿輝很痛苦地說:“你什麽東西都可以要,我會盡力滿足你,但惟獨這個東西你不能碰,一碰就完了啊!”


  阿輝將情況通知了我的父母,為脫離毒友環境,我再次回到了樂山。哪知,卻進了更大的染缸。


  墮落


  不回來還好,一回來就上癮了。我發現身邊的10個朋友中有8個在吸毒。巧的是,我遇到了自己13歲時的初戀情人三兒,他是一個毒販,也是吸毒者。我好激動,一種久違的感覺出現了,我覺得自己還在喜歡他。更重要的是,他能提供我“最想要的東西”。於是,我和三兒重續前緣,交往起來。


  三兒的毒齡長達10多年,他深知吸毒的危害,勸我及時收手;三兒的母親也語重心長地對我說:“我兒子是沒救了,趁你現在還沒上癮,就不要吸了。”可是我不聽,我已經上癮了,需求量從以前的一次半克發展到一次一克。


  深圳的阿輝並沒有和我分手,他還經常打來電話詢問我的近況。每次問到戒毒一事,我就謊稱沒有再吸。“我在樂山買了兩套房,阿輝趁著給我拿裝修費的機會從深圳來看我。”羅夢說,“吸毒不能原諒!”阿輝來到樂山,一見我就這樣說。他想勸我回深圳,我不願意。阿輝很失望,放下錢就離開了。從深圳回樂山時,我有70萬元的積蓄,加上阿輝送來的裝修費總共有80萬元。除去購房款20萬元,剩下的60萬元大部分被我用在了吸毒上。我的癮越來越大,從一個月10多次發展到每天都要吸。加上男友三兒販毒之便,我1年時間沒花錢買“藥”。直到1994年,男友東窗事發入獄,我才開始自己買藥。


  那時候“藥”500元一克,我自己有房子又有錢,後麵圍了大群18到25歲的毒友。我從不自己出去買藥,直接喊人送到屋裏。由於出手大方,毒友們都跟著我,接受我的“招待”。一群毒友聚眾吸食,然後產生迷亂幻覺,發展到濫交。


  我每天都要取5000到10000元買“藥”,買的“藥”一半用來請客。當時我想:反正我還年輕,等這筆錢用完了,我就戒毒,然後出去掙。但錢還是用得太快了,短短2年,我隻剩下20萬元了。錢不多了,我啟程去深圳找阿輝,想從他那裏要點錢。


  瘋狂


  為了避免在旅途中毒癮發作,我帶上了足量的海洛因。聽說我回來了,阿輝十分欣喜,馬上和朋友開車來接。但當他看見我的樣子時,眼神變了,因為我已經光彩不再,人很瘦,皮膚焦黃,精神萎靡。阿輝的朋友看了,突然用潮州話很埋怨地問了一句:“阿輝,你怎麽找了個白粉妹?”回到家,阿輝搜走了我帶來的海洛因。


  這時候,我又犯癮了。感覺渾身如蟻蝕骨,頭痛欲裂。肉體的痛苦令我難以忍受,我跪下抱住阿輝的腿,請求他把毒品給我,並發誓說,吃過這次就去戒毒所戒毒。看著我痛苦的樣子,阿輝心疼了,但他不願意將藥粉給我。被毒癮折磨得失去理智的我對阿輝大罵起來,抓起旁邊的凳子朝他頭上砸去。阿輝的頭上血流如注,昏倒在地。見狀,我沒管太多,一把奪下他手中的海洛因,貪婪地吸食起來。


  我和他一起有6年,直到現在,我也沒找到第二個像他那樣對我好的人。阿輝現在一定很恨我,我知道。這以後,雖然他也來過電話,可都是通過父母詢問我的情況。我再也沒見過他,我覺得對不起他……(羅夢的聲音低下去了,片刻的沉默將她的悔意一絲絲流露了出來。)


  回到樂山,天天吃藥,最後的20萬元用了兩年。快要花完時,家人實在難以忍受,將我送進了強製戒毒所。在強製戒毒所裏,毒癮發作時,我便將點燃的煙頭往自己的手臂上摁。看,這些都是。(她舉起兩隻手,露出那一塊塊發紫的傷疤,手臂也因此變得麵目全非。)


  數次戒毒,反而讓我在戒毒所認識了更多毒友,每次回去,不到10天又複吸了。最後的20萬元終於全部花光了。


  我開始找父母要錢,因為父母替我保管著10萬元,那本來是拿給父親還債的錢。我強逼著母親取出5萬元。此後,我還通過戒毒等借口騙取家人更多的錢;有的毒友戒毒成功後,也拿錢給我戒毒,結果被我用於吸毒。在我的第二個毒販男友事發後,我感到自己走到了窮途。


  第一套房子賣了不久,我又逼父母將我的第二套房子賣掉。母親用了緩兵之計,稱要取房產證,結果將警察帶來。2001年,我進入了女子勞教所。


  夢醒


  我現在在學鉤花,看著一團團線在我手中成形,感覺很有成就。(羅夢帶我們來到她寢室,她的手在半張白色鉤花桌布上仔細摩娑著。或許她隻是個很單純的女孩子,隻是對物質生活的盲目追求,才使她失去了真正的方向。)


  如果我不沾毒品,也許和你們一樣自由健康,有工作和平安的生活。


  (羅夢還有3個月就勞教期滿,她說她不對婚姻抱有奢望。)以前我想讀書,學習英語,不知道出去後能不能實現。出去第一件事,是想回家看看。我要去香港,看有沒有什麽機會。(一口氣,羅夢說出了她的很多願望。)


  (羅夢說她最佩服的是三兒。)刑滿1年半後,三兒出來了,他不再吸毒。對一個有10多年毒齡的人來說,能做到1年不沾毒品很不容易。他現在結婚生子,生活過得很幸福。三兒還曾拿出幾千元給我,要我去戒毒。他是我的榜樣,如果以後心癮犯了,我會想起他。


  (最初帶羅夢吸毒的女朋友花花,如今也脫離了毒品。)花花被帶回老家重慶後,被父母關禁閉一年,強製與外界隔離,終於戒掉毒癮。她現在也過得很好,也結婚了。自己有點怨她,但卻不恨她,因為犯錯的最後是自己。


  (時光飛逝,從15歲到27歲,女孩子最美麗的青春在毒品的侵蝕下斑駁陸離,曾經片刻的輝煌也如同輕薄的泡沫一般破滅了。羅夢將怎樣去走她以後的路?)(文中人物係化名) (代琦 張紅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