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家

出國前，他曾參加網友組織的移民聚會。兩桌火鍋，一桌是馬上要起程的朋友，另一桌是從加拿大剛回國的返鄉團。遲到的朋友站在門口，隻需拿眼那麽一掃，就能分出哪桌是哪桌，因為從返鄉團團員的吃相來看，顯然已經餓了已不是一天兩天了。席間還有人講了個笑話：國內街頭的長椅上，坐了10位男士。這時聽見手機鈴聲響起，有9位男士都或低頭翻包或伸手到衣兜裏掏手機，隻有一位坐在那裏無動於衷的，就是剛從加拿大回去的。雖然有點誇張，笑話講完，還是讓兩桌人笑得人仰馬翻。 他出國兩年，算幸運的，兩個月就找到專業工作。這一年別的長進沒有，做菜的本事大漲。但每當看到“水煮魚”、“羊嘟嘟”這樣的字眼，還是能明顯感到口腔內部的微妙變化。在加拿大，每天的生活是如此千篇一律，白天他不情不願、睡眼惺忪地一頭紮進辦公樓，到星月滿天才逃難似的出來，還感慨這個破天兒怎麽一天都沒太陽。周末一早跳起來洗攢了一周的衣服，爭分奪秒地做家務是為了早點出去玩。真要玩也沒什麽可玩的，無非是打打球、買買菜、上上網或者和朋友吃吃BBQ。可是想想，在國內每天的生活不也一樣？工作時拚命工作，享樂時盡情享樂，那不是他曾經的座右銘嗎？可是，麵對著SECOND CUP裏終日懶洋洋曬太陽的那些悠閑自得的蒙特利爾人，他倒是迷茫了。 寒冷的冬日，在街上看到一幕父子擁抱的感人鏡頭，突然讓他萌發了回家的念頭。於是和老板討價還價，最後隻批了三個星期的假，卻給了他足足可以激動三個月的理由。後麵的這三個月，可以天天想著回家吃水煮魚的樂趣，幹活都格外有效率。當然，親人期待回家過年的目光，是更加令人歡欣鼓舞的動力。隻是，回京後他是否也成了當年的返鄉團團員？ “微涼的風吹著我淩亂的頭發， 手中行囊折磨著我沉重的步伐， 突然看見車站裏熟悉的畫麵， 裝滿遊子的夢想還有莫名的憂傷。” “誰還記得當年我眼中的希望， 誰又知道這段路是如此漫長， 我不在乎有沒有夢裏的天堂， 握在手心的票根是我唯一的方向。” “回家的渴望又讓我熱淚滿眶， 古老的歌曲有多久不曾大聲唱， 我在歲月裏改變了模樣， 心中的思念還是相同的地方。” “回家的感覺就在那不遠的前方， 古老的歌曲在唱著童年的夢想， 走過的世界不管多遼闊， 心中的思念還是相同的地方。” 北京的家裏，暖暖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照在被子上，他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窩裏，卻感覺眼前一點紅，一點黃，一點橙，逐漸蕩漾開來，成了一大片紅黃橙，跳躍的色彩······那竟是蒙特利爾的地鐵站！LIONEL-GROULX滿地的紅黃橙、壯觀的人潮、列車啟動一刹那的風琴音樂和被風吹起的各色頭發，以及街頭藝人的忘情演奏，他們敞開的琴盒裏，不僅有零散的鋼蹦，還有不知是誰投過去的綢布玫瑰。那些藝人從不對賞錢的人說謝謝，隻專注自己的演奏，像個真正的大師那樣。又有誰知道，他們當中的哪一個，說不定真有過曾經萬人矚目的輝煌！這一切都如夢如真地在似醒非醒地清晨徘徊在腦海，他才意識到，住了兩年的蒙特利爾，如今已經是他另一個期待回歸的家。 人們總站在這岸遙想彼岸，越得不到的東西越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