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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3-27 17:10:44) 下一個
像一個知道自己的健忘症會越來越嚴重的病人,我在努力趕在2008年到來之前把應該記得的重要的事情以流水賬的方式記下來。為什麽是2008,我已經記不得了,好像是和什麽人的一個什麽約定,一個終結點,一個宿命。 拿起筆來我寫下的第一個字是“惠”,原來我那麽怕忘記她,真是死沒有記性的蠢才。然後我慢慢一個字一個字地寫:我-把-青-春-獻-給-了---她。這純屬抄襲,我文筆不好,但逢我想要自己的想法以美好準確的漢字表達出來,我非抄襲不可。馮小剛導演總不至於告我的日記或者遺書是盜版侵權吧。 是,我把青春獻給了“惠”,所以,才有機會讓小魚遭遇到28歲的中年的我。可是我並沒有把我的中年獻給她,因為我再也不打算把自己獻給誰了。 我總是感覺其實在小魚認識我之前我見過小魚,可能是我經常去的第一食堂。小魚,或者其實那是別的一個什麽女孩子,站在賣飯的窗口處,我站在旁邊,看到那女孩子清澈如水的眼神掃描過讓人頭暈的紅紅綠綠的菜單,由迷茫而轉為堅毅。“三兩飯,土豆燒牛肉”。北方小妞,真能吃。在她拿著飯盒擠過我身旁的時候我對大師傅說“二兩飯,燒豆角”。我一直位於那個女孩子的盲點上,而她欣喜的目光都在濃香淳厚的牛肉土豆上。我沒有再看她第二眼,每天我都若無其事地從容打量著校園裏青春逼人的女孩子,太多了,看多了又讓我頭暈。這一年來我總是頭暈。 “何老師,飯量夠小的,減肥啊?”大師傅遞過來飯盒,笑盈盈的胖臉蛋上泛著亮晶晶的油光。“我苦夏,沒胃口。” 我在這個大學校園裏長大,我看著大師傅從清秀少年變成龐然大物,他看著我從給家裏買包子的小屁孩變成玉樹臨風的人民教師,多麽深厚的交情啊,我居然對他說了半句謊話。我苦夏?這北方涼爽的夏天有什麽好苦的?兩年前在南方寫博士論文的夏天,我的飯量還至少半斤,我高興了能喝無數瓶啤酒,酒桌上人稱“何時了”,我的最愛是熏排骨和醬牛肉,一頓沒肉我就若有所失神不守舍,為了吃我在武漢炎炎烈日下走街串巷開發飯館兒,我苦夏?!但是我確實是沒了胃口了。我沒胃口是因為有根刺遊走在我的身體裏,吃飯的時候亙在我的喉嚨裏,思想的時候亙在我的太陽穴裏,睡著的時候亙在我的夢裏,很痛,痛到我隻能靠說謊來減輕。 博士畢業28歲中年的青年教師我很懶,我不想上課,因為我不想說話。我不想離開我的床,我得了“床依賴症”。白天我躺在床上思考,聽音樂,看電影,晚上,有不同的漂亮女人靠在我的身邊陪著我躺在床上思考,聽音樂,看電影,我不記得那些女人,也不記得那些音樂和電影甚至我的思考,我隻記得我的床。我時刻思念著我的床,在床上我可以不吃不喝不睡,我很少覺得餓,我喜歡從裏到外空空的感覺,很爽。但是我又不能不上課,我得把自己拎起來堆好了給大家看,給爸媽看,我不想遭人同情。我起床去上課,可是我後背背著張無形的床,經常性的,我想閉上眼睛,躺下去,甚至摔下去。 我的課都是上午後兩節,每次我都讓學生提前下課,因為他們收拾書包的聲音讓我覺得好笑,我也曾經覺得吃飯是那麽重要過。我的學生都喜歡我,我不點名,不出難題,上課不提問,甚至不看他們。我並不是個寬容的老師,我隻是懶。 每次課間我都站在教學樓外麵,看看一年多不見的北方瓦藍瓦藍又高又遠的天,看看這個我生活了20多年的校園。我喜歡熟悉的地方,不用費力氣去了解。這個時候會有幾個班上活潑的女生跟我說話,問我哪裏畢業,如何如何。小魚和活潑的女生們混在一起,偶而安靜地打量我一眼,目光就像我在食堂裏看過的某個女孩子,清澈且堅毅。 我不記得我課間跟女生們都胡說過些什麽,莫名其妙的一個晚上,我接到了班上一個女孩子的電話,居然是要當紅娘。我嚴辭拒絕了,胡鬧,現在的學生真是莫名其妙。我生氣,我生氣是因為我還用相親嗎?我為什麽要去相親啊?自打16歲以後,就有無數的女孩子向我主動靠攏,包括“惠”,不同之處是“惠”的主動是因為看到我飽受相思之苦卻羞於表達才伸出援助之手,我抓住她的手就徹底沉淪了。她的美是十村八店兒各個院係遠近聞名的,她是我的驕傲,是我快樂和悲傷的主旋律,我毫不猶豫地把我的青春獻給了她。畢業之後,我們迫不及待地馬上結了婚,過日子,過別人眼裏王子和公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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