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誌國被開除，實驗室被關，其夫人也失業，慘。

學術造假是學者的自殺行為
 
——專訪加拿大魁北克華人教授協會主席嵇少丞
《 中國青年報 》記者 葉鐵橋（ 2011年09月07日   01 版）
 
    王誌國事件在中加兩國都引起了較大反響。在加拿大，因違反科研準則而被解雇的事件在蒙特利爾大學心髒病研究所近60年曆史上還是首次發生，所以，包括加拿大《環球郵報》等知名媒體在內的報紙、電視台紛紛予以報道。在中國，王誌國擔任了哈爾濱醫科大學心髒研究所所長，同時也入選了中組部公布的第四批“千人計劃”名單，因此，他受到處理在國內也引起了廣泛關注。
    為了更詳細地了解事件的處理過程及在加拿大所引起的反響，中國青年報記者獨家專訪了加拿大魁北克華人教授協會主席、加拿大蒙特利爾綜合工學院教授嵇少丞。
    他告訴記者，在西方發達國家，包括加拿大，學術上造假是學者的自殺行為。包括加拿大在內的一些國家，大學數量、科研人員數量、研究經費都遠遠少於中國，但論文引用率卻比中國要高很多，“是什麽原因？中國對學術造假的行政不作為可能就是根本原因之一”。
    他的這種行為與他頭銜太多和申請基金太多有關?
    中國青年報記者：王誌國是不是加拿大魁北克華人教授協會的會員？您對他的學術地位如何評價？
    嵇少丞：他是加拿大魁北克華人教授協會的會員, 協會現在共有50多位會員，目的在於促進魁北克地區各大學華人教授之間的交流，同時也為促進中加科教交流做一些工作。因為王誌國在蒙特利爾大學附屬醫院（遠離校園）的心髒病研究所上班，平時接觸不是很多。作為協會主席，每次活動我都邀請他參加，他參加的也不多。他在加拿大有自己的實驗室，共拿過400多萬加元的研究資金（在做醫學研究中不算少，但也不算多的），發過100多篇論文，但沒有想到其中有的東西是假的，目前已經撤稿兩篇，專家委員會又要求他再撤稿3篇。
    中國青年報記者：像王誌國這樣的事件，在加拿大發生得多嗎？您覺得發生的原因是什麽？
    嵇少丞：正如蒙特利爾大學心髒病研究所主任塔蒂夫說的，科研行為不端這樣的指控在加拿大其他地方乃至國際上都曾發生過，不過在蒙特利爾大學心髒病研究所近60年的曆史上還是首次。在任教20年中，我也沒有聽說蒙特利爾大學有過任何類似的事情。
    像王誌國這樣的華人教授是極其少的，我懷疑他的這種事情是否與他頭銜太多和兼職太多有關。除了在蒙特利爾大學心髒病研究所的職位外，他在2005年受聘為哈爾濱醫科大學心血管藥物研究所所長，2007年受聘為黑龍江省“龍江學者”講座教授，2008年受聘為教育部“長江學者”講座教授, 2010年入選“千人計劃”，每項都要求回國數月，但是他並沒有全職回國工作。即使不全職回國，也需要交出“成果”。同時，他還與人合作在中國拿了許多基金，這些也要交出“成果”。所以，他可能也受到國內大氛圍的影響，出現了科研不誠信的行為。
    中國青年報記者：加拿大的華裔學術圈怎麽議論此事，加拿大魁北克華人教授協會會不會發出相關聲明或倡議？
    嵇少丞：在一些聚會上，這是大家討論的熱點。王誌國被大學解雇後，現在也就不是加拿大魁北克華人教授協會的會員了。我想我們協會不會發出相關聲明，但可能會發出倡議。我們擔心，王誌國事件上了加拿大各大報紙與電視新聞，在加拿大科教界的影響不可小視，可能會直接影響今後華人博士在大學和科研單位的就業。
    中國一些有嚴重學術不端行為的人依然在做著院士、校長和教授，這是不可理解的
    中國青年報記者：王誌國辯解說，“那兩篇文章中用以說明數據的圖片在合成中出現錯誤，論文其餘部分包括結論準確無誤，實驗結果也可重現”，這種解釋為何不被認可，為什麽不讓他重現實驗結果就作出這樣的處分？
    嵇少丞：照片是原始數據，怎可任意修改和隨意調換？這不是實驗的重複性問題，而是科研的原則問題。篡改照片或許不是王誌國本人做的，可能是他國內合作人或學生做的，但是作為課題負責人因為不盡責也必受懲罰。正如蒙特利爾大學心髒病研究所主任塔蒂夫說的，專家調查委員會的調查結果表明，王誌國違反了研究所的科研行為準則，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塔蒂夫還表示，這件事情之所以重要，是因為相關研究屬於全球性的課題，公布或發表的成果都將由所有的科學家共同分享，因此必須絕對保證信息的準確性，並達到了最高的科研水準。 
    中國青年報記者：調查此事的獨立委員會提問，“論文所用的圖片為什麽被人為地篡改？怎麽能隨便地篡改基本數據？這樣的‘科研成果’還有什麽可信度和意義？”這是否表明，他們認定有篡改行為？ 
    嵇少丞：如果認可王誌國本人的解釋，處理就不會這麽重了，所以獨立調查委員會明顯沒有接受王誌國本人的解釋。開除他和關閉實驗室也給大學研究所帶來很大的損失，他的在讀研究生、博士生都得重新安排導師，實驗室其他人員也要重新安排工作，等等。再說，蒙特利爾大學心髒病研究所現在需要退賠一些公司原先資助王誌國研究組的研究經費，具體數額不詳，但估計數目不小。例如，加拿大糖尿病協會的基金完全是由民間募捐來的，募款人以為你們用他們個人捐助的錢去研究發現醫治糖尿病的新藥，如果你們把錢花了卻做出些假成果來，這就會給研究所帶來很大的負麵影響。
    沒有“科研誠信”的人，沒有資格再做教授和科學研究，這是加拿大大學和社會的共識。科學研究的意義在於求真求實。科學家在科研中作假，無疑是監守自盜，在加拿大這樣製度健全的國家很容易引起公憤。
    中國青年報記者：蒙特利爾大學心髒病研究所專家調查委員會為什麽會建議撤銷王誌國曾發表的其他三篇科研論文，這些論文同樣存在學術誠信問題嗎？
    嵇少丞：是的，應該具有相同性質的問題，否則不會再讓他撤稿。
    中國青年報記者：加拿大對學術不端行為的處理嚴格嗎？這種處理結果對王誌國有何影響？
    嵇少丞：我澄清一下，王誌國是被研究所解雇的，而不是像中國國內媒體所報道的僅免去科研權利。王誌國門下的在讀研究生勢必要轉給其他教授，他的實驗室關了，他的夫人可能也要失業了，因為他夫人在他的實驗室擔任技術員。他今後在國外學術界可能亦無法找到工作了，是否能在中國繼續做他的所長和“長江學者”講座教授不得而知，但即使如此，他的文章沒有可信度了，今後怎麽發表呢？
    從處理王誌國事件上，你就感到加拿大對學術不端行為的零容忍了。在加拿大，學術上造假是學者的自殺行為！這事要發生在中國，人們可能會輕描淡寫，“不就修改一下照片嘛”，可能不會受到什麽處理，也不會影響相關人員的職務。從中國國內的報道可看出，還有一些有嚴重學術不端行為的人依然在做著這院士、校長和教授，這是不可理解的。
    中國科研學術水平不高，對學術造假的行政不作為可能是根本原因之一
    中國青年報記者：王誌國事件對中國學術界有什麽警示意義？
    嵇少丞：迄今沒有任何消息顯示，中國教育部門和基金組織將對王誌國及其在哈爾濱醫科大學的實驗室進行類似的“科研準則”調查和處理，中加差別可見一斑，這就是中國學術不端愈演愈烈的原因。在西方國家，學術不端是非常嚴重的問題，可是在中國卻不當一回事。
    事實上，國內有多位科研工作者跟王誌國一起合作發表了論文，包括哈爾濱醫科大學校長楊寶峰，他同時也是中國工程院院士，還做過國家重大心髒疾病研究“973”項目首席科學家，近十年來先後承擔國家重大項目和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等重大攻關課題16項，獲得過國家自然科學二等獎、教育部自然科學一等獎、教育部提名國家科學技術進步獎自然科學獎一等獎、何梁何利科技進步獎、黑龍江省最高科技獎等獎項。楊寶峰長期跟王誌國合作發表論文，但現在他們合作發表的一些重頭論文卻被撤銷或被專家調查委員會建議撤銷，這裏麵是否也存在類似問題，不知國內是否進行相應的學術調查。
    中國青年報記者：您對中國和加拿大的學術界都比較了解，您認為中國學術界與之相比還有哪些差距？
    嵇少丞：加拿大隻有3400萬人口，共46所各類大學，總研究經費比中國少不少，但論文引用率卻比中國高很多。統計數據顯示，與其他國家相比，論單篇論文的成本，中國目前是非常高的，但是文章的被引用率卻是很低的，這是什麽原因？我認為，中國國內對學術造假的行政不作為可能就是根本原因之一。
    我覺得，中國學術界要向加拿大學習，嚴肅處理所有學術不端行為特別是學術造假行為，否則光提高科技經費投入是沒用的，依然沒有好成果出來。相反，急功近利，就會作假，科研就失去它本來應有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