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質學家馬廷英的流亡歲月(4,5)
(2015-05-17 16:5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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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漂移說的先驅——馬廷英先生》一書的作者叫王執明,就是隨馬廷英到雞公山東北中學擔任教務主任的王漢倬的兒子,也是馬廷英的學生,現為台灣大學地質係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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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馬廷英來說,地質是他生命的全部,為了地質研究他不得不舍棄家庭,和馬國光母親短暫的婚姻便是明證;他也不得不舍棄孩子,以至於馬國光差點命喪娘胎,出生以後又長期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失去了父母的關愛。難得的是,馬國光並沒有因此而怨恨,因為他深深地懂得他的父親——一個純粹的學者為了地質研究的獻身精神。
我無法猜測,當初齊世光是如何說動馬廷英的,有一點幾乎可以肯定,馬廷英就任國立東北中學校長,不過是兼職而已,並沒有完全脫離中國地質調查所的工作。正如楊重野所回憶那樣,到任之後,並未因此而中止地質工作,“他喜歡的是帶著小鐵錘到山上,見到石頭就敲敲打打,繼續從事地質研究工作。”
學校南遷以後,更是如此。據他在台灣的學生回憶,馬校長做野外勘探的時候,總是自己動手紮帳棚,采摘野菜野果。這與他長期在日本留學時的實踐有關,據說他在鬆島時,在島與島之間遊泳,如履平地。更絕的是,他用兩隻手輪流舉著衣服鞋襪泅水後,還能一襲長袍一雙皮鞋,不沾水,幹幹淨淨地出現在你麵前。在中國東海考察珊瑚時,他經常潛入海底作業,戴著潛水鏡,半立在海床上,還能給你擺出個架勢。在湖南流亡途中的地質考察,經常會遇上土匪,馬廷英居然摸索出對付土匪的辦法,就是隻要紮好營帳,就讓學生馬上攤開所有的工具,晾在外麵,讓路過的人都看得清楚,起到了防患於未然的作用。
在日本期間,馬廷英已經是一位很有名氣的地質學者了,為了報效祖國,他於抗戰爆發前秘密回國,日本政府發現他不見了,就到處尋找,以致於他不敢在日占區停留,更不用說自己的東北家鄉。國民政府認為他是留日多年學生,突然回國,懷疑他是漢奸,甚至他的家鄉傳出他被蔣委員長親手槍斃的消息。估計在這件事上,齊世英幫了他的忙,因此兩家後來成了世交。由他推薦馬廷英到東北中學任職就順理成章了。
馬廷英在地質學研究上的成就是以研究珊瑚生長節律為重點,開創了我國古生態、古氣候、古地理(簡稱三古研究的新局麵。從1933年開始,從未中斷過關於珊瑚生長節律的研究,即使是在帶領東北中學師生流亡期間。據有關資料顯示,本世紀30年代末和40年代初,馬廷英在國內學術刊物上又發表了一係列三古的文章,從研究珊瑚生長節律延伸到研究植物化石群的生態意義,從研究海水溫度發展到研究大陸上的冰川、黃土等古地理問題,他眼界更寬,成就也更大了。馬廷英治學非常謹嚴,工作認真負責。他常說,文不成熟時,決不輕易發表。在流亡期間的1938年,他連續發表了2篇學術論文,並於遷校途中的湖南安化縣煙溪鎮,清繪了1937年完成的三部地質學巨著的相關圖件。後來,他隨中央地質調查所遷至四川重慶北碚鎮後,又將原稿加以更正、增補。調至中國地理研究所後,又進行了重繪、清抄及最後完稿。在艱難的抗戰年代,要完成這種純理論研究成果,殊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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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廷英從“三古”研究出發,係統鑽研了德國地質學家A.魏根納的“大陸漂移說”,對以“新全球構造”為核心的“活動論地質學”的發展有很大突破。離開東中後,他繼續這一重大課題之研究,曾率中國地理學會海洋組專家考察福建沿海,於50年代至60 年代上半期,共計出版了《古氣候與大陸漂移之研究》係列著作將近20種,提出了“地殼滑動學說”,以此解釋大洋中島弧、火山的成因,海平麵變動的原因,以及其它各種海洋地質構造。並基於“化石鍾”的概念,成為“古生物鍾”理論當之無愧的先驅者和奠基人。
值得一提的是,1945年抗戰勝利後,馬廷英奉命去台灣,負責接收日本的台北帝國大學,不到一年的時間裏,他就恢複、重建了台灣大學,創辦了地質係,並擔任係主任,成為台灣大學的創建人之一。
遺憾的是,不問政治,不通世故的馬廷英失去的傅斯年校長的保護,逐漸被校當局排擠。馬國光回憶說,父親在一次出外考察回來時,卻發現他的東西被人搬出辦公室,莫名其妙地被校方免去了係主任職務。不僅如此,這位一生與官場名利絕緣,為國家做出巨大貢獻的純粹科學家,最後竟淪為退休教授,從此斷了經濟來源,窮困潦倒,就連出外參加學術會議還要向兒子借錢。就是在這種景況下,還積極奔走,為推動台灣“保釣”運動立下了汗馬功勞。如此對待這樣一位愛國學者,在台灣大學的曆史上恐怕是最為不光彩的一筆。
1977年,一向自視健壯的馬廷英被確診患有胃癌,入台灣大學附屬醫院手術治療。令人悲憤的是,他親手接收的台大醫院,竟然連安排個三等病床都得托關係。馬國光無奈之下撥通了父親好友的電話尋求幫助,好友將馬廷英病重的消息發表在報紙上,一時間包括蔣經國在內的各路名流、政客輪番探視,不由得令人感歎,這台灣所謂自由民主的地方,竟也充滿了人間冷暖。 1979年9月15日馬廷英在台灣大學附屬醫院逝世,享年八十歲,曾經擔當東北中學董事長兼校長的張學良,參加了他創立的東北中學國立後第一任校長的葬禮,這也算是對這位為國家地質研究辛勞一生、貢獻一生的科學家最大的安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