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2009,整整60個春秋,整整一個甲子。相關的活動很多,但文化大事就四件:先是百把名人薈萃的《建國大業》上演;再是大陸60華誕《國慶大典》的登場;三就是海島老人齊邦媛的《巨流河》的出版 ..... 一部反映中國近代苦難的家族記憶史, 一部過渡新舊時代衝突的女性奮鬥史,一部台灣文學走入西方世界的大事記,一部用生命書寫壯闊幽微的天籟詩篇。
1。 巨流河的女兒齊邦媛:
巨流河,是中國七大江河之一,位於中國東北,被稱為遼寧百姓的「母親河」。南濱渤海黃海,西南與內蒙內陸河河北海灤河為鄰,北與鬆花江流域相連。這條河古稱句麗河,現稱遼河,清代稱之為“巨流河”(“句麗”的近音)。
影響中國命運的「巨流河之役」,發生在民國十四年(1925)。當地純樸的百姓現在仍然沿用著清代的稱謂,仍然叫她巨流河。 《巨流河》一書記述的是一個家族的苦難,一個從長城外「巨流河」開始、到台灣南端恆春「啞口海」結束的全民族的苦難.........
作者齊邦媛女士,前台灣大學外文係教授,現年85歲。在大陸換代60春秋的盛夏七月七日,出版了她耗時4年才完成的長篇自傳《巨流河》。
誠如白先勇先生說的:“齊邦媛的一生隻能用一個字來形容:真!。在中國半個世紀的動亂中,她是守護文學的天使”。先年受教於武大這學習,後轉入外文係,師從朱光潛先生。到台後畢生投入英美文學的教育,並把台灣的小說翻譯給全世界。然而,這樣一個溫柔形象的文學人,在85歲的高齡,在台塑養生村,嘔心瀝血四春秋,完成了這充滿曆史能量的巨著。《巨流河》是一部史詩,一部中國近代變遷的見證,一部闡釋悲憫的樂章。
齊邦媛女士的故鄉就是巨流河的東北大地。她的父親齊世英──民國初年留德,九一八事變前東北著名維新派之一,畢生憾恨圍繞著巨流河功敗垂成的那一戰!渡不過的巨流就像現實中的嚴寒,他的外交思維和革新思想皆困凍於此。他認為中國從此開始了起於東北但終波及於整個民族的近代苦難。作者圍繞她父親的一生和她本人的一生,講說著整個二十世紀兩代人的顛沛流離,也述說著整個國家民族的巨大災難與不幸。縱觀百年,交叉兩岸,不僅用血的真實寫出了這個大時代,也寫出了所有為國獻身的人。 2。 為巨流河長歎的齊邦媛:
《巨流河》讓所有的讀者長歎:如果當年“新軍領袖”郭鬆齡將軍能跨過巨流河把腐敗的張作霖拉下台,全力改革東北,也不至於讓一個20多歲的毛頭孩子丟了東三省,也不至於讓東北成為日俄的俎上肉,二戰結束也不至於那麽快就易幟變天,整個建國大業可能全要重寫.... 真實的曆史沒有如果,隻有張作霖和日本勾結最後被小日本害了,也隻有郭鬆齡將軍和他的那位大學才女美麗妻子韓淑琇被張作霖斃了還被暴屍三天。
“中國人因為無知而被日本人欺負。這憤怒一直在我的心裏。這和我堅持從事教育無關。所以我身邊的人不一定了解,就像荷馬史詩Iliad(伊裏亞德)的第一句:I sing the rage of a man. 我憤怒,因為當時我在場。至今仍想不通日本島國的軍人可以跑到中國來把千千萬萬搞得家破人亡;想不通俄國人在日本就要宣布投降的一周前突然宣布參戰來參與分配整個東北的資源;想不通八年抗戰國軍死了200多個將軍,共產黨才死了兩位,結果共產黨宣傳說抗戰是他們的功勞;我更不能接受的是,張學良20歲在沒經驗沒訓練的情況下繼承東北,決定了東北人的悲涼命運。這本來都是荒謬的事,發動了西安事變還被視為英雄; 我也接受不了蔣經國自以為是俄國通,讓其父派出了根本不了解東北的人去和俄國商討東北的前途,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決定了東北人的命運 ---- 那些曾為東北而死的數十萬軍民何等令人悲憫!
我是在一生悲憤的沉澱裏活過來的,也是悲憤的沉澱讓我完成了這篇著作。
2。 太不馴服的人
用四年寫完這篇傳記,我的學生想不到,朋友想不到,我的過世的父親也一定想不到。這件事就是要做,也該是我的父親,或我的哥哥。
父親對對東北易幟一直耿耿於懷。一生對張學良的作為有看法,對蔣處理東北的事務有看法。1954年,父親就被老蔣開除了國民黨黨籍。
哥哥齊振一是中央社最早的記者,後來擔任《大華晚報》總編。直到《大華晚報》報道宋美齡要出國,被警總約談 --- 到底是誰告訴他們第一夫人的行蹤,老哥堅持不說,隻好被老將下令開除了。
你看,我們家全都是當權者眼中“太不馴服”的人。
3。 震撼的自傳體
寫作過程我一直告誡自己,不要渲染,不要抒懷,盡量讓曆史和事實說話。台大曆史係陳芳明教授說:“這是一部用簡單句、用肯定句完成的作品”。
全書完整版三十多萬字,出版時壓縮到25萬。將來有一天可能會出全版。
曆史的真實是殘酷的。張大飛的父親當時是沈陽市警察局長,被日本人抓了以後要燒死他,用的是油漆不是汽油,因為日本人要慢慢燒死他。
曆史的真實是無奈的。一麵逃難又要一麵教書。武大的一位化學老師把化學公式用白粉筆寫在自己的黑色大衣背上,讓學生們一麵看他的背後一麵跟著逃難的隊伍,第二天背上再寫上另一個公式。
3。 我不是趕熱鬧的人
有人說,我的書在大陸易幟60年慶前出版,是否意味著和強權的對抗。“我不是那種喜歡趕熱鬧的人。隻是在敘述我的曆史。我不怕曆史被強權者所詮釋。因為在一個大的文化流程中,總是會有人慢慢開始真誠地麵對曆史”。我隻是憑我的記憶,述說我知道我經曆的故事。
“上個月,《時代》刊登一篇文章講Yalta(雅爾達)密約,當時“滿洲國”的處境隻是列強談判的籌碼。中國本來就沒人在場,卻被別人決定了命運。誠如曆史學家JayTaylor寫的《The Generalissimo》,其中一再引用資料:蔣介石和中共談判中,不止一次有放棄東北的準備。就是說,在自己的國民政府下,東北人也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
“我寫曆史,隻是把自己探求的原因講出來:中國和東北,為什麽始終無法守在自家的門口,保護自己的人民、決定自己的命運?這也是我的父親為什麽從德國海德堡大學歸來,決定投入教育,因為唯有教育,才能提升人民的素質,才不會被軍閥和列強把我們的東北子弟兵一批一批地送上戰場!
4。 我的母校南開中學
南開張伯苓校長的愛國教育是相當成功的。近代文學作品很少有人論及。當時中國的飛行員有一半來自東北,三分之一來自廣東。為什麽?就是因為這些地方更快地接觸了外麵的世界,了解了自己的國家被欺負成了什麽樣子。可見,隻要人民知識夠,自覺夠,自然就有更強的愛國意識。當時國民黨其實也是相當重視教育的,要不然也不會把那麽多的糧餉資源和交通資源分給學校和學生,保護學生們退到大後方。當時北大清華撤雲南,武大撤四川樂山,是多麽的不容易。這體現的就是孫中山先生用教育來報國的理念。
5。 我不同意“失敗者”的說法
最後國民黨在內戰中失敗了。曆史就讓勝利者給詮釋。我不同意“失敗者”這種說法。像我父親,像郭鬆齡將軍,像無數願意為國犧牲的人,他們都知道死亡和危險就在麵前,但他們知道自己的理念為何。以他們的條件,在日本人、在張作霖、在共產黨下麵作事應當也不難,但他們選擇了自己的理念。即使郭鬆齡和他的妻子被張作霖暴屍三日,也沒改變我父親堅持改革的決心。所以說,他們才可以稱為失敗者---他們壯誌未酬,他們才是真正的悲劇英雄。他們如果不是英雄,那大家都去賺錢好了,世界上有著太多不同價值的成功人。
所以說,戰爭中存活下來的沒有勝利者,沒有失敗者,都是受害者。你一定要說失敗者和勝利者,那隻有那些為了信念而不惜犧牲了自己的人,他們才能冠之於勝利者,或失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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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邦媛教授簡曆:
一九二四年生,祖籍遼寧鐵嶺。南開中學畢業後考入國立武漢大學哲學係,後來轉入外文係學習,直至畢業。
一九四七年到台灣任台大外語係助教。一九六八年在美國印第安那大學作比較文學研究。
一九六九年出任中興大學第一任外文係係主任。後來到台大任外語係教授。
一九八八年從台灣大學外文係教授任內退休,受聘為台大榮譽教授迄今。
曾任美國聖瑪麗學院、舊金山加州州立大學訪問教授,德國柏林自由大學客座教授。她的教學、著作,論述嚴謹;編選、翻譯、出版文學評論多種,對引介西方文學到台灣, 將台灣代表性文學作品英譯推介至西方世界,卓有貢獻。
1924 | 元宵節生於遼寧省鐵嶺縣。父:齊世英(鐵生),母:裴毓貞(純一)。 |
1931 | 「九一八」事變。 |
1938 | 十一月底由父親帶往重慶,就讀南開中學。 |
1943 | 聯考入國立武漢大學哲學係。學校搬往四川樂山。一年後轉入外文係,受教於朱光潛先生。 |
1947 | 國立武漢大學外文係畢業。九月得國立台灣大學聘任外文係助教,來台北。 |
1948 | 與羅裕昌於武大校友會相遇。十月返上海由父母主持,在新天安堂基督教會結婚。回台任教。 |
1953 | 台中一中任教高中英文。(至1958) |
1958 | 至國立中興大學(原省立農學院)任外語講師兼係主任。同時兼任故宮博物院英文秘書(1959-1965)。 |
1967 | 隨夫調差,遷回台北。第二次考取Fulbright Exchange Fellowship赴美任教於印第安納St.Mary-of the-Woods College教授中國現代文學。同時正式註冊進Indiana University進修比較文學。 |
1969 | 返台回中興大學,出任新成立之外文係係主任。 |
1970 | 台大外文係兼任教授。講授文學院高級英文課程。 |
1977 | 台大外文係專任講授英國文學史、高級英文、翻譯等課程。 |
1978 | 參加中華民國筆會。赴瑞典參加國際筆國年會(International PEN)。 |
1982 | 暑假至紐約St. John’s University開中國現代文學會議。首次與大陸文學界同時出席。 |
1985 | 應聘為德國柏林自由大學客座教授,講授台灣文學(春季班)。 赴英國牛津大學參加中國現代文化會議。回台後遭到人行道上車禍,重傷。 |
1988 | 由台大外文係退休。次年台大頒贈名譽教授位。 |
1989 | 主編《中華現代文學大係:台灣1970-1989》,小說卷一至五。(台北九歌出版) |
1990 | 評論集《千年之淚》出版,(台北:爾雅)。 |
1992 | 接Chinese PEN Quarterly總編輯工作(至1999)。 林海音原著,殷張蘭熙、齊邦媛英譯《城南舊事》出版,香港:中文大學。 |
1999 | 四月赴北京與南開中學班友作五十年後首次重聚。 主編《中英對照讀台灣小說 Taiwan literature in Chinese and English》出版,台北,天下文化。 |
2000 | 齊邦媛、王德威主編英文版《二十世紀後半葉的中文文學》論文集出版,美國:印第安納大學。 |
2001 | 「九一八」紀念七十週年回故鄉瀋陽,兄妹四人向東北中山中學獻「齊世英紀念圖書館」。 |
2003 | 十月,鼓吹(催促)設立「國立文學館」於台南成立,經立法院改名為「國立台灣文學館」。 |
2009 | 記憶文學《巨流河》出版,(台北:天下文化)。 |
不要因為戰勝者建國之後的過失,就粉飾戰敗者的無能,就遺忘了他們的治下,曾經是一個如何積弱混亂腐拜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