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 2005-8-30

記得姥爺去世的時候，按風俗是要兒子抱著骨灰上山的。剛燒出來的骨灰，又重又燙，舅舅在上山的路上，抱著骨灰盒，蹲在地上哭得很傷心。 我倒也不認為他的傷心是假，隻是。。。 姥爺身體不好，臥床很多年，在最後一兩年內，因為搶救把喉管切開，甚至不能說話。姥爺身體還好的時候，陪他說說話也嫌煩。姥爺行動不便的時候，推他出去走走也不肯。姥爺住院的時候，去探病就坐在一旁看報紙。姥爺下病危的時候，輪流守夜也有很多理由。那樣的不耐煩不細心，逃避責任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會這樣，抱著骨灰盒，蹲在地上哭得很傷心？有沒有想過，即使有一天想要哪怕孝順一下，都不再有機會？或者，哭不過哭罷了，傷心不過傷心罷了，過後不會再思量，不會覺得遺憾。。。 照顧姥爺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是很多次我都生氣。為什麽別人都有那麽多理由，在有事情的時候消失？為什麽就隻有我媽媽，病痛繁忙都不是理由，盡心盡力，一力承擔？為什麽連我也會自覺去做的事情，那些身為兒子的“別人”都可以置之不理？ 爸爸說，我嘴壞脾氣壞，在家裏鬧也由得我鬧。但是他們是長輩，他們怎麽樣，我沒資格說話。 媽媽說，覺得很遺憾，姥爺身體好的時候，家裏也窮，也沒有能帶姥爺出去玩出去吃。到家裏有錢一些了，姥爺臥床，再沒有了機會。 想起那麽多年，媽媽變著花樣買魚，買鴿子給姥爺燉湯；跑很遠很遠買姥爺愛吃的東西；拿輪椅推著姥爺到處走；姥爺臥床的時候，每周去看他；姥爺不能說話的時候，媽媽還在一旁不停說話。期間，媽媽也病痛啊，也勞累啊，也繁忙啊，但是從來沒有以此為借口。大家都消失的時候，總是有媽媽，盡心盡力，出錢出力，首當其衝。即使如此，媽媽還是覺得遺憾。 為什麽付出那麽少的別人不覺得遺憾？ 為什麽是我媽媽覺得遺憾？ 原來，答案隻是“我媽媽不是別人啊”。我媽媽是這樣的態度，所以做多少都覺得遺憾。別人可以理由多多，至於之後永遠的失去了機會，是否後悔遺憾就不得而知了。 姥姥最近住院，媽媽一直跑醫院照顧。今天，爸爸在網上跟我聯係，說姥姥擔心家裏細軟，所以我媽媽現在白天跑醫院，晚上在姥姥家住。爸爸說媽媽一個人住姥姥家也是害怕，讓我打個電話，陪媽媽說說話。 住得近的，年輕力壯的，有車方便跑的，醫院也不去，家也不看。在我力所不能及的地方，我媽媽一個人那麽辛苦。我說我要給每個舅舅小姨打電話，說我打電話回家，找不到我媽媽，要問問他們看，我媽媽去了哪裏。我媽媽隻笑著說一句“壞孩子，不講道理”。 為什麽別人都可以不講道理？ 為什麽我要講道理？ 原來，媽媽是媽媽，我是我，我們都不是別人。 各式各樣的人生，各種各樣的選擇和取舍，造就各種各樣的別人。同一時間，同一空間，互相是異次元。 不是別人很累呢。為什麽我們不能成為別人呢？為什麽我們要謙遜，溫和，不推委，有禮貌，講規矩，遵紀守法？為什麽呢？ 竟然沒有道理可講，不管怎樣，我們不是別人。別人可以做的事情，我們不可以做。別人不肯去做不願去做的事情，我們不能推委。 是沒有資格去管別人怎樣。而“我們不是別人”，卻包含了生活的堅持和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