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爺

在下得受教於師爺頗為偶然。時家父因事隱鄉間，與師爺音問久疏。後我求學天津，偶於天津大沽北路靠近營口道處見一老者立門階上，身高近一米九，髯白如雪飄胸前，頭戴帽盔，穿長袍，腳登圓羅口布底兒鞋。近視之，臉上壽斑可見，不依杖，身立如鬆，雙目凜然如電。我甚奇其人，逢歸省，遂詳言於家父。家父略忖之，道：“是矣，乃汝之師爺。”

我遂懇家父攜共探望，家父猶豫再三，後乃同往。時師爺年已過九旬，堂外坐半小時，猶不憶家父何人，唯坐而待之。忽堂內大呼曰：“汝乃某某乎？” 家父大聲應曰：“是。” 遂入堂施禮，師徒相對戚然。所言往事，有我素聞於家父者，亦有未聞者。乃知人生之事，斷非文人筆墨可寫也，更況武林艱險，又偏多悲歡離合。

師爺，名張國祥，河北滄州人。自幼習太祖拳，及長，盡鬻家產，更訪名師。後延轉來天津，開門授徒。時舊天津市長乃軍閥出身，欲網羅津門豪傑，免生事端，凡知名武師皆授“指揮”頭銜，共十二指揮，師爺位列第六。

河北中旺（今天津靜海縣中旺鎮）有許姓武師，擅“五虎擒羊刀”，來津挑戰師爺。家父時在側，大怒。家父所擅者乃太祖拳之“十二連槍”。遂下場相較，一時單刀長槍，殺成一團。酣鬥移時，各有所傷，生死交關之際，舊市長聞至，愛二人之勇，止之。另有賞銀，並發獎狀，一時傳為津門武林佳話。此市長之權謀，亦可見一斑。

我懇之師爺，欲盡得家父之所學。師爺以老耄故，不可。乃審我身段手腳兒，點撥“十二連槍”之精妙所在，實我今生之幸事。後數年，師爺馭鶴西遊，遺我紅纓槍一，腰刀一，刀身近柄處鐫陰文“除暴安良”，為我之最愛。

熱兵器之興，武學自衛價值漸無人重。然外邦之人似無國人之愚，反熱衷中國武學，各類武館竟較國內為多。好之者視為體育，愛之者視為藝術。我每與人言，凡我國人皆較番蠻為智，但常失之於僥幸之舉：謂既有手槍之用，何必拳腳刀兵也？

朋友寓所在市金剛公園之側，昔日晨昏習武者眾。一日心血來潮，我發伊妹托攝園中習武照數幀。不日複曰：“有遛鳥者，搓麻者，獨無習武者，奈何？” 天哉，舍文武之道，棄身心之煉，而入園搓麻，此安逸之心不改，餘待看“華人與狗不得進入”之牌複懸於園門矣！

嗚呼，有電腦之用，遂絕柳公權之仙筆，有飛彈之能，竟忘嶽鵬舉之神槍，此斷非有智國民之所宜為也。

（前於網上衝浪，見太祖拳網頁談及師爺，感慨之餘，對酒命筆，遂有是篇。網頁見： ）http://www.china.com.cn/aboutchina/zhuanti/lddw/2007-11/22/content_9276212.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