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酒
(2005-09-07 06:32:24)
下一個
我這人有酒癮,雖然不是特別能喝。上了飯桌,一旦看到好菜,聞到菜香,嘴裏,胃裏的表層細胞就嚷嚷著要酒酒。我隻要開口誇菜香,老婆就知道下句一定是“不喝口酒可惜了”,所以都不怎麽愛接我茬兒。喝了這麽多年酒了,一直想叨咕叨咕它。有一句老話我很喜歡,借來作開場白:酒,越喝越厚,錢,越賭越薄。
1。淺嚐。
大多數人接觸酒都是從啤酒開始的吧。早在我上小學的時候(八十年代初),就偶爾喝一種叫“格瓦斯”的汽酒。“格瓦斯”不是啤酒,但有很多汽,喝起來是汽水味。那時候我們家住在鞍山。其實爸媽都不是好酒之人,隻因為沒有太多娛樂活動,做點好菜,再開一瓶酒,不僅極大的豐富了業餘生活,也是對蒸蒸日上的小日子的一種慶祝。可能很多那個時代的過來人都經曆過從家徒四壁到住進獨立的兩居室單元,再到電視機和收錄機那一次次一步登天的感覺。
上初中的時候家搬到沈陽。當年國營商店仍然處於壟斷地位,離我家最近的大商店叫“五一商店”。在炎熱的暑假期間,五一商店的冷藏散啤酒就成了很多人的消暑佳品。因為那時侯的人家裏還沒有冰箱。每天快到五點,我就奉命提著暖壺到五一商店打散啤酒,商店裝散啤酒的容器在戶外,象個大鍋爐。五點鍾,送散啤酒的冷藏大罐車就會來,隆隆地往“鍋爐”裏泵酒。打啤酒的老少爺們已經沿著牆排成一遛不短的提著暖壺的隊伍。穿背心或赤膊的大家,輕鬆的侃侃大小新聞,聊聊足球戰績,伴隨著漸起的絲絲涼風,好不愜意。啤酒對於少年時代受到家長過於嚴厲管教的我來說,就是“輕鬆”和“享受生活”這些概念的少有的具體化。那散啤酒的味道早已忘記了,回憶起來心裏卻有一種甜絲絲,“晶晶亮,冰冰涼”的感覺。
每年的大年初二,都要到姥姥家聚餐,佳肴之豐盛,氣氛之熱烈,都是一年一遇級的。姥爺照例會打開一瓶好白酒,大小冷盤熱菜上桌之際,那四溢的酒香把聚會的熱鬧勾畫到了極致。上高中以後,我得以脫離兒童飯桌,混進成人桌,升級為一名小老爺們。白酒聞起來很柔和,喝起來就不是那麽回事了。很辣,很嗆,喘不過氣來。為了被認可為一個男人,硬挺著也要咽下去,嘴裏隻有苦澀,可心理還是甜蜜的,有點像女孩成為女人的過程。既上了酒桌,就有一個酒品的問題,當時沒在意,現在回味起來還是頗有感慨地。我的姨夫們都是工人,但在我姥家從來都是彬彬有禮的,沒事陪姥爺聊天打打一毛錢麻將,有事搶著做。喝酒呢,也都是姥爺勸,沒拚過酒,雖然看得出來愛喝。沈陽以前有龐大的工人人口,很多人下過鄉,後來又下了崗,且不論混的如何,家教還是很好的。
2。濫飲
一直戰戰兢兢地讀書,也早就厭倦了讀書。渴望著能上大學,因為上大學就意味著徹底解放,不再有升學壓力,不用擔心給父母丟臉了。就懷著這樣的心態,我開始了大學生活,也開始了濫飲的曆程。
雖然第一次喝白酒沒覺得好,但次數多了,就會慢慢喝出味兒來,以至於成癮。在大學第一次買酒,心裏想著的是文藝作品裏常提起的“老白幹”,抬眼一看,有“二鍋頭”,粗啦啦的感覺差不多,就買了。中午晚上打回好菜的時候就來兩口。一支,兩支,慢慢的,寢室窗台上的空二鍋頭瓶多了起來。
第一次喝高,是在一年後的高中同學聚會上。大家都自認為是響當當的男人或女人了,分成兩桌,可勁地相互勸著酒,自己灌著酒。喝酒的人都知道,喝高了的一個特點就是拉著旁邊隨便一個什麽人,掏心窩子地傾訴。倆人要都喝高了,就一定需要第三者把他們分開。我們的高中體委還不僅限於此,在被別人勸高了之後,站起來舉杯又勸別人,口中念念有詞,什麽“我和某某的事你們也都知道了,給我們個麵子喝了。”,再不就是“我和某某倆從高中就開始好了,今天在這裏正式宣布一下子,你們一定得幹了。”。某某是文委,就坐在幾個女生中間,臉青一陣白一陣的。我們的體委和文委是兩個路數完全不同的人,此前二人沒有任何可察覺的聯係,直聽得我們是麵麵相覷,糊塗眼對酒懵眼(交待一句,七年後他們結婚了,但當時應該是八字還沒一撇)。我也喝高了,走路象駕雲,很舒服。路上困得不行,倒在劇院門口的大平台上睡了一小時,跟武鬆,史湘雲他們的情況是一樣的。回家爸媽直盤問我為什麽臉上起了那麽多蚊子包。年輕的身體,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喝吐肯定是喝酒人最苦楚的回憶。大二時,不為什麽,幾個同學就借了個燒炭的銅火鍋,買了白酒,葡萄酒,啤酒,羊肉,要大喝一場。結果都喝多了,還爭著喝。睡到後半夜,一遍遍吐的膽汁都出來了。之後又無意義地喝吐好幾回。一旦吐過,就再做不回原來的自己了,喝的稍微多點就惡心,想吐。聚會喝酒的時候心是虛的,端起酒杯總想往外撒點。腎好象也虛了。大學裏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做事完全沒有控製,很容易出事,也把身體搞壞了。我想我在教育下一代的時候,會早一點地引導他們,使他們早點了解一些事的害處。而不是象我們這樣做過了才後悔。BR>
盡管如此,與那兩個一起濫飲的同學的情誼還是交下了。人都說酒肉朋友靠不住,我說,酒還是能考驗一個人的品質的。
3.知味
喝酒喝出點味道,是大三暑假全班到青島實習的時候。
青島真是個優美的城市,有郊外細密的沙灘,有亮麗的德式建築,有味美價廉的海鮮,還有豪爽漂亮的阿姨,阿妹。而啤酒,則使這個城市更添嫵媚。青島的一大景觀就是到處有人提著方便袋,裏麵盛著琥珀色的散啤酒。奇怪的是,大名鼎鼎的青島瓶啤在青島並不常見到。這裏占主導地位的是散啤酒小店,鍋爐裏賣的都是一個牌子,嶗山鮮啤酒。我實習的那家工廠的工人大哥們哈這種散啤酒就象喝水一樣(山東人管喝酒叫“哈舊”)。第一次喝嶗山鮮啤口感很不好,苦了吧唧,淡了吧唧的,總之味道很寡。心想青島人民就這欣賞水平?照五星啤酒差遠了。不過仍然每天都喝,喝的還不少,下酒的東西就是鮮蛤蠣,從附近的集市上買來,再求食堂師傅給“加工”一下。幾個男生女生下了班就去海邊,天黑了再拎著酒和“菜”回來。這鮮嶗啤的味道也是越喝越覺得甜,越喝越覺得濃、醇。每天從悶熱的車間出來,心裏還就惦記著這玩藝。一個月的實習很快過去了,味道那麽純的嶗山鮮啤酒卻一直留在我心裏。
我覺得吧,一種啤酒的味道不在於開始好不好喝,而在於你有沒有時間或願不願意感受她。
4.情濃
第一次實實在在意識到喝酒不隻是生理的需要,更是心理得需要,是在那個農曆小年的雪夜。
九四年的冬天,我已工作一年多了,是研究所的一名研究實習員。為了聯係一個礦山試驗的試驗點兒,我和導師跑去丹東鳳凰山一帶的一個偏僻小礦。基本上我們屬於不速之客,聯係的事情呢,也是要求人家友情讚助型的,所以對方領導接待很冷淡。本想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回的,結果當晚開始下起了多年不遇的大雪。封山了,小公汽停開,我們就捂在那好幾天。每天天都是黑蒙蒙的,稀稀拉拉地飄著雪。我們師徒二人成天就坐在那間陰冷的充作招待所的辦公室的床上,合計著下頓飯還會不會留我們吃。就這樣到了臘月二十三,小年,那天下午看到食堂的人在雪地裏殺豬,燒了一大槽子開水褪毛,很是熱鬧,聽說是給幾個從附近大礦借調來的探礦老技工過小年。想到自己下頓飯都沒有保證,心裏是又焦急又失落。果然,過了食堂飯點兒也沒見人來叫吃晚飯,我倆開始在包裏找方便麵了。這時食堂的小夥子進來了,招呼我們去工人宿舍的平房去吃飯。原來,雖然礦領導隻安排了給那幾個老工人過小年,沒安排我們什麽節目,可老哥幾個都和食堂小夥子商量好了,請我們過去一起吃殺豬菜,喝兩盅,過小年。進了門,上了火炕,炕桌上是幾盆熱氣騰騰的酸菜燉豬肉和血腸。窗外風夾雪花飛著,桌上熱氣冒著,屁股被火炕烙著,心裏溫暖著。此情此景下,老工人起酒時濃濃的東北口音,好象正撥在你的心弦上,還有什麽比這勸酒聲更值得期待的?一盅烈酒抿下肚,從嗓子眼一直熱到心坎裏。咱這中華白酒之中蘊含的是一種純樸的鄉情,能驅除落寞人心中的寒意。吃好喝好,又應邀在火炕上睡了一夜。老幾個的說法是:“還得是火炕,養身子”。第二天,雲開日出,小公汽終於來了。
兩年前的春節回國,和老爸喝了一回酒,又體會到一番滋味。我們家對我是十八歲前要求過嚴,十八歲後要求過鬆。上大學的時候老爸來北京居然給我帶了兩瓶寶豐酒,說既然愛喝,就喝點好的,劣酒傷身。住在我媽家的單身日子裏隻要有好菜必喝酒,從不攔著。不但不攔,有時身體稍有不適,該喝沒喝,還得問我菜有什麽問題嗎。結婚以後,周末去看他們的時候就更是好酒好菜了。爸媽自己隻在逢年過節的時候喝一點。這回老爸要跟我喝點兒,讓我到酒櫃裏挑酒,要沒開過封的。我一看,有一大瓶日本清酒,寫著醒目的豎行毛筆字“大吟釀大關”,不知是酒名還是什麽,看著挺詩意的。想到老爸酒量不大,清酒日常又很少喝,就選它了。兩人就推杯換盞開喝了,老爸喝點酒就愛翻陳芝麻爛穀子,把他自己從小時候開始的各種趣聞軼事又叨咕一遍。喝了小半瓶的時候,我怕他喝多了難受,問,還喝不?老爸說,接著喝,接著喝,沒事!下桌的時候,不知不覺大半瓶清酒已經下去了。爸爸跟我喝這麽多酒還是第一次,我能夠強烈的感受到老爸對這次短暫的團圓的珍惜之情。聯想到我還小的時候,過年前跟爸爸去探望退休的老領導,進門看到屋裏、走廊裏到處放著行軍床,鋪著被褥。老人家說,這都是給在外地工作的兒女們回家過年準備的,提前一個月我就把床都鋪好了,等著他們來。這話當時沒太往心裏去,現在越來越同情那老人盼子歸的殷殷之情。咱們中國的老人們,艱苦奮鬥了大半輩子,老了最看重的是膝下兒孫成群的樣子,享天倫之樂。可我們這些海外遊子卻不大可能滿足爹媽的這個願望了。
清酒我在日本開會的時候喝過一次,酒的味道很淡。如果用普通酒盅喝,味道還真不算醇厚。可是那次開幕晚宴上用的是精致的木質小方盒盛酒。喝的時候嘴對著一個杯角,鼻子,嘴裏都是那木香和清酒混合起來的香味,意境上佳。那木杯就是會議紀念品,我還特意多要了一個,帶回來了。跟老爸喝酒就是用的那兩個杯子,味道很好。題外多說一句,一提日本,就感到有人立刻要喊打倒了。我以為,我們要反對的是錯誤的行為和思想。我為中華文明而驕傲,對於其他民族文化中美的東西還是應該適當承認的。
最後列舉一下自己喝過的神州各地好酒:喝酒的朋友再往上加吧,幹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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