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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博文存檔:清風明月別故人—悼念懷特博士

(2020-12-04 10:17:43) 下一個

*此文逍遙白鶴寫於2006年深秋

曾經也是一個秋陽明媚霜葉勝似繁花的時節......(右二為佛朗西斯·懷特教授,右一是我先生。左邊兩位是懷特教授帶的博士生)。

 

清晨我拉開百葉窗,窗外滿目是落葉蕭蕭枯草萋萋的晚秋蒼涼,園子裏幾朵最後的玫瑰已經凋萎,羈留的枯葉正被風無情地從枝杈上撕扯下來,悄然墜落在地,難道自然界的植物們也在經曆一年一度的生離死別嗎?我從風聲裏聽到了啜泣。昨天(117日)的傍晚,一個我們非常熟悉的人走了,這個世界上又一個生靈的心髒停止了跳動。不知道肅殺的秋風會送他去天堂還是別的什麽地方。佛朗西斯·朱利安·懷特博士,他曾經是一個在國際藥物成癮性研究領域裏成就斐然的神經科學家。如果是無神論者,他的靈魂會不會在天堂和地獄之外還有一個安息的去處?無論如何,每一具沒有了生命的骨肉都不過是塵歸於塵土歸於土。他曾努力奮鬥過、為科學研究做出過卓越的貢獻,但最終被自己身體裏的魔鬼撒旦——酒癮,一種慢性功能性腦疾病徹底擊敗了。昨晚麵對清風明月,我們曾真誠地為他祈禱,願他的靈魂在生之河的彼岸得到安歇。 

佛朗西斯·朱利安·懷特博士辭世前曾任蘿莎林德·富蘭克林大學芝加哥醫學院的終身教授、細胞及分子藥理係係主任,他所主持的研究室曾經是全校最兵強馬壯、人丁興旺的班底。他本人也曾不僅榮獲全美國立藥物成癮性研究院NIDA——National Institute on Drug Abuse)總監的提名,還獲得過NIDA頒發的全美傑出貢獻獎(R37)。他是難以戒除的酒癮和憂鬱症等慢性功能性病症致死的,成癮性腦病研究的專家竟克服不了自己的酒癮,是何等殘酷的反諷。

我的先生從讀博士之前就結識了懷特博士。周圍熟識的朋友同事都叫他弗蘭克,因為“弗蘭克”是佛朗西斯的昵稱。從密西根州到伊利諾伊州,轉眼也已與他共事十幾年之久。弗蘭克非常讚賞我先生對他研究工作的輔助,稱他是“上帝賜給我的禮品”。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從師生、同事、發展到合作夥伴和很接近的朋友。他親曆了弗蘭克事業從起步到巔峰、婚姻從離散到結合再至離散的過程。辭世前弗蘭克手上還有一個由NIDA頒發的五年獎勵性科研基金可以動用,但是他瘁然倒下了,僅僅由於不能戰勝對酒精的依賴,放不下杯中物的誘惑。他死於腎功能和呼吸係統衰竭,年僅五十四歲。

酗酒成癮一直是世界範圍內危及人類健康和社會安全的問題。美國酗酒治療專家勒克萊爾·比塞爾博士 (Dr. LeClair Bissell) 曾估計:在美國36萬多名醫生中,有10%12% 的人已成為酗酒者 (慢性酒精中毒的人。早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美國司法部公布的統計數字就表明,僅在1417歲的青少年中,估計有330萬人有嚴重的飲酒問題,另一份資料認為,50多萬1417歲的青少年是慢性酒精中毒者,他們的身體循環係統已產生對酒精的依賴性成癮症狀。雖然目前在美國酗酒者的增長並沒有吸毒人口的比率增加得顯著,但所造成的傷害和損失仍是驚人的。

美國專家指出:Alcohol problems vary in severity from mild to life threatening and affect the individual, the person's family, and society in numerous adverse ways. Despite all of the focus on drugs such as cocaine, alcohol remains the number one drug problem in the United States. According to community surveys, over 13% of adults in the United States will experience alcohol abuse or dependence (also referred to as alcoholism) at some point in their lives.

無可置疑,酗酒成癮問題會不同程度地對個人生命、家庭和社會等諸多方麵造成威脅。成癮性問題除卻吸毒,酒精中毒在美國列數第一位。據統計美國13% 的成年人有過酗酒的經曆。

Withdrawal, for those physically dependent on alcohol, is much more dangerous than withdrawal from heroin or other narcotic drugs.

戒除酒精對於酗酒者來說,某種程度上比吸毒者戒斷海洛因和其他藥物依賴還要困難。

弗蘭克和我先生談起過,他的父親就是一個酗酒者,早年與他的母親離異。他成年以後與父親的關係很淡漠。難道是遺傳基因種下了不可逃脫的禍根?難道真的有不可抗拒的宿命?

以前,我和先生都知道弗蘭克嗜酒。每次在他家中聚會時,他都要從地下室的酒窖裏取出一瓶精心收藏的陳年佳釀來招待客人,並且引導大家細細品味並詳解當年產的酒和藏品味道的區別。那時在公眾場合不曾有任何他因飲酒過度而失態的跡象發生。弗蘭克和前妻瑪瑞娜(耶魯大學的博士畢業生,現在也是醫學院的一位係主任)的相戀是曲折的,為了走到一起他們兩個都拆散了前一次的婚姻。那一次婚禮弗蘭克誠摯地邀請我的先生作他們的證婚人。婚後,他們誕下了一雙小天使般可愛的女兒。記得我們去他家做客,大女兒露茜恬靜秀麗,潔白細膩的瓜子臉上常掛著一付小大人似的若有所思的神情;小女兒傑希卡活脫一個好萊塢電影《小卷毛》裏的秀蘭·鄧波再世,團團臉,頂著一頭天生的亞麻色卷卷毛,快活開朗,或是在她家後花園裏蕩秋千,或是穿堂過室地在小樓裏奔跑嬉耍,所到之處撒滿銀鈴般的笑聲。完美的事業、婚姻和孩子,似乎是一個美國夢的模版家庭。

大概是七、八年前吧,弗蘭克似乎犯下了什麽令瑪瑞娜難以饒恕的過失。因涉及個人隱私同事間不便多問,我們至今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產生過怎樣的隔閡。瑪瑞娜在一個適當的時機遇到了適當的誘惑,愛上了另一位外州的大學教授,她斬釘截鐵地與佛朗西斯把婚給離掉了。弗蘭克之前已經過了兩次挫敗的婚姻,都是他離開了別人。這一次婚姻他一再表示他是由衷地想要天長地久的,是瑪瑞娜怎麽也不肯再給他修補感情的機會。分手後,瑪瑞娜獲得了兩個女兒的監護權,弗蘭克則按期支付撫養費,並且定時探望女兒。仍在同一個醫學院任教的他們賣掉了新建不久的大宅子,在我家的同一個小鎮裏分別置下了另外兩棟小樓。自尊心的挫傷、無奈和失落感的重創使弗蘭克在短時間內明顯消瘦下去,看得出他心情沮喪到了極點。於是,本來還未完全失控的酒癮發作了、膨脹了。借酒澆愁愁更愁,自殘的舉動一發難收。

一天上午,弗蘭克來上班的時候半邊眼臉腫得變了形,又青又紫,像是遭了拳擊手的重捶,他堅持說是在家裏的樓梯上一腳踩空了磕的,絕對沒有多喝酒;

不久,弗蘭克駕車撞了別人的車,兩輛車上都坐的有孩子。因為不在高速路上,車速較低並未傷及乘客。警察在出事現場查出弗蘭克體內的酒精含量超過了標準。事後,對方不依不饒地將弗蘭克告上法庭,開始了長達數年的馬拉鬆官司;

弗蘭克不能正常上班教課做研究的情況日益嚴重,校方撤銷了他係主任的頭銜、停發了職位津貼(在他十幾萬美金薪俸之外的6-7萬美金);

弗蘭克的兄妹母親都在外州居住,即使得知他的情況不妙也是鞭長莫及,他後來結識的護士女友由於得不到婚姻的許諾也離他而去;

後期,孤單沮喪的弗蘭克似乎患上了憂鬱症,他拒絕見人和接聽電話。健康每況愈下。一個多星期前是警察將瀕臨昏迷的他送往醫院的。

最近我先生常常去他的病房探視,他隻能微微睜開眼,嚅動嘴唇,無言無語。

昨天下午弗蘭克的病情急轉直下,我的先生陪伴他的前妻瑪瑞娜教授及兩個女兒匆匆趕到醫院的特護病房。曾經儀表堂堂、風度翩翩的懷特博士已經不省人事,他很久沒有理發剃須了,胡須和毛發亂糟糟地在枕頭和灰白慘淡的麵孔上紛披,袒露出的皮膚部分呈現出黃疸和淤血的斑點……聞訊趕來的70多歲的老母親連喚了幾聲“我的貝貝,我的兒子!”哭倒在他的床頭,他的姐姐掩麵而泣,他的兄弟還在趕往芝加哥的旅途中…….

弗蘭克的小女兒目光裏閃爍著恐懼對媽媽說:媽媽,我怕,我不想看著爸爸像這樣慢慢死去……

在弗蘭克的家人與他一一話別之後,我的先生走到病床前握住了弗蘭克的右手,那是一隻逐漸冰冷的手。我先生眼中噙著淚水對失去了知覺的他說:弗蘭克,我很不願意對你說出告別這兩個字,恐怕現在是不得不說的時候了。希望你到了那邊自己好好照顧自己……

半個小時以後,弗蘭克走了。

中國這方麵的問題也不容樂觀,僅從逐年產銷白酒、啤酒總量驚人的遞升就可顯而易見。作為人們社交的液體潤滑劑,酒類飲料和富裕起來講究飲食之樂的國人的生活方式已經密不可分。適量的小斟少飲,酒精確有舒筋活血、增加興奮和愉快感、緩解情緒緊張的作用。但無限度地勸酒豪飲,後患無窮。弗蘭克是我認識的人當中第二個飲酒身亡的人,寫下他的不幸,是為了祭奠他,更是為了警醒國內酒席宴會上不醉不甘罷休的親朋老友。生命誠可貴,一定要小心嗬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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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逍遙白鶴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嚴惠姍' 的評論 :
給惠姍MM請安!
是啊,最近逝去的一位青年才俊謝家華據悉也是有酗酒和藥物成癮的問題,活著可以有更多美好的可能性,實在不理解他們為什麽偏要一條道走到黑...痛惜。
嚴惠姍 回複 悄悄話 好可惜,好難過。好好的日子被酒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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