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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 年4月 30日 ,美國《時代》周刊評出本年度全球最具影響力的各領域100人,其中有五位華人,我國媒體在報道這次評選結果時提到了其中四位——溫家寶、馬軍、李安和黃光裕,卻有意忽略了一個名字——陳光誠,山東臨沂貧困山村裏一個為健全人權利和尊嚴而抗爭的盲人。
國內媒體不提他的名字是有原因的,自從2005年他揭露地方政府野蠻違法之後,這個生活在偏遠山村雙目失明的法律工作者就成了當地政府眼中的“敏感人 士”。2005年8月他被軟禁,2006年3月11日被沂南縣公安局帶走,6月11日被刑事拘留,6月21日被批準逮捕。等待這位良心盲人的可能是審判和 牢獄。
貧窮山村裏的瞎孩子
1971年冬天,陳光誠出生於山東省沂南縣雙堠鎮東師古村——一個坐落在孟良崮腳下的貧窮山村。小光誠5個月大的時候,有一天夜裏突然發高燒,哭了一 夜,家人第二天送他到當地醫院檢查——可以想象那裏的醫療條件,醫院沒有查出病因,給他吃了一些退燒藥。從此以後,小光誠的眼睛蒙上了厚厚的陰影。家人帶 著光誠四處看病也沒有效果,五歲時在沂水醫院做了一次失敗的手術,之後一年光誠的雙眼徹底失明了。
童年是痛苦的。這個世界在小光誠的眼前漸漸變成永遠的黑暗,他不可能像小夥伴一樣自由地玩耍。田野、小河、房屋、樹木對一個雙目失明的孩子來說都可能是可怕的陷阱,有一天在田野裏他的右眼被枝丫戳穿了。
童年也是快樂的。雙目失明並沒有改變小光誠是村裏最頑皮的孩子。他熟悉村裏每一個角落,熟悉田野裏每一棵樹木,他用雙手感知春暖花開的季節。他最會掏 鳥窩——讓樹下的孩子用竹竿綁著鍋蓋蓋住鳥窩的口,他就循著小鳥的叫聲爬到樹上,一掏一個準。他是村裏最會撈魚的小孩——他看不到魚,但他知道魚在哪裏, 什麽樣的石頭下會有魚。
小時候光誠沒有機會讀書,他幫父母在田間勞動。幸運的是父親從小就給他念《水滸》、《三國》等英雄傳奇故事,雖然生活在偏僻的山村,他的心是開闊的。
直到十八歲那一年,光誠才在臨沂的一個盲人小學開始讀一年級。盡管家境貧寒,聰明而又刻苦的他堅持學業,2000年陳光誠從南京中醫藥大學畢業,被分 配在縣城中醫院。本來他可能和很多盲人一樣,以推拿和中醫為業,但陳光誠選擇了另一條道路,他回到了家鄉的山村。
2005年夏天當我的朋友滕彪、郭玉閃他們來到東師古村的時候,他們還能聽到村民們講述這個盲人孩子的傳奇故事,表達對他的感激。可是當10月我和李方平律師、李蘇濱律師來到這個村莊的時候,我們感受到的卻是恐懼,這個瞎孩子因為堅守良知給這個村莊帶來了恐懼。
你為這個社會做了什麽
還在讀小學的時候,陳光誠開始與法律有緣。他從老師那裏知道了《殘疾人保障法》,裏麵有一條規定殘疾人免交稅費,他回家告訴父親,不用再交他自己的那份稅費了,父親拿著法律條文找到村委會和鄉裏,但沒有用。
1996年,陳光誠所在鎮政府強行收取他的“三提五統”等稅費高達368元,在青島盲校讀書的陳光誠上訪到縣裏市裏無效後,利用寒假直接從青島到北京上 訪,最終得到上級的幫助取消了不合理的稅費。1998年,陳光誠在學校讀到《半月談》,發現上麵有規定不允許搞“兩田製”,當年夏天,他又一次到北京上 訪,終止了村裏的“兩田製”。
兩次上訪的經曆得罪了村鎮政府,卻燃起了他對法律的信心。到大學畢業的時候,陳光誠已經學了很多法律知識,並且他已經用法律武器捍衛了很多鄉親們的合法權益。
陳光誠有一個自幼高度智殘的鄰居,縣殘聯雖然為他辦理了《殘疾人證》,但十多年來鎮裏年年都收他的稅費。稅費改革時,陳光誠嚴正地和鎮幹部交涉,說不能再收他的稅費,“你們要強行收取的話,咱們就法庭上見。”鎮幹部最後讓步了。
鄉裏計劃生育委員會在辦準生證時,一定要夫妻倆花350元買一種藥,也說不明白藥效。許多夫妻買了以後就扔了。更多夫妻因為買不起這個藥就沒辦出生 證。結果小埠村裏一個頭胎懷孕六個月的合法孕婦,沒有出生證,就要被管計劃生育的人抓住做人流,陳光誠趕到怒喝他們:你們這是犯法!六個月的孩子打掉是殺 人知不知道。計生委的人溜走了。
雙堠鎮鄰近一個鄉鎮有戶六口人家,兩位七旬老人皆盲,兒子兒媳為健全人,生下的兩個孩子都得了嬰兒癱。就這樣一個家庭,每年照常繳納法律明令禁止的殘 疾人的稅費。陳光誠獲悉後,伸出了援助之手。把當地政府告上了法庭。案子開庭審理時,“臨沂市三區七縣(共三區九縣)的盲人都來了,座無虛席。最終,鎮政 府退還了已經收取的不合理稅費。”
流過村子的河水汙染了,到了夏天散發出一股臭味,有村民突然犯怪病死亡,還有村民孩子考上大學,體檢卻不合格。“一定與河水有關。”陳光誠想,他很快 在村民的幫助下取證,聯合兩個村的村支書,收集了一河兩岸代表4萬個村民36個村莊的簽名,要求關掉汙染的造紙廠,並把汙染廠推向被告席。廠裏停工治汙 後,陳光誠又申請了英國聯邦基金20多萬扶貧資金,為村裏修了163米的深水井。那些日子,村裏像過節一樣,每家動員起來挖土,修自家門口的水路,僅僅花 費了政府工程開價的三分之一。
到2003年,陳光誠已經是附近鄉村著名的“陳律師”。四處求助的百姓絡繹不絕,他家的電話成了當地的法律谘詢熱線。這一年,他入選“國際訪問者計 劃”,被邀請到美國訪問了十幾個城市;這一年,他被政府評為臨沂市“十大新聞人物”,他的結婚儀式在臨沂電視台轉播,他是臨沂的驕傲。
但是,陳光誠最終並沒有成為一個政府樹立的“模範人物”,因為他始終沒有改變自己的立場——“必須有人為那些沉默的老百姓爭取權利”。2003年底, 陳光誠幫助開小鋪麵的村民劉長春一家把地稅局告上了法庭;2004年3月,在陳光誠的指點下,300名村民聯名要求罷免財務賬目不清的村委會,陳光誠因此 受到了人身威脅;2005年,因為計劃生育運動中地方政府野蠻執法,陳光誠挺身而出,他終於成了受難者。
很多人對陳光誠的努力表示過懷疑,甚至和他一起做殘疾人維權事業的妻子袁偉靜也曾經抱怨“這麽多殘疾人的困苦,都是社會問題,光靠我們倆能改變什麽? 什麽也改變不了。”但陳光誠的話震撼了她,“很多很多人都有你這種想法,說同樣的話,都在講這個社會如何如何不好,多麽多麽黑暗。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 為這個社會做了什麽?哪怕隻說一句公道話,幹一件公道事;哪怕把這個社會不好的地方,改變一點點,盡一點點力也好。假如人人都能這樣,那我們的社會肯定能 改變。”
2005年的劫難
2005年春季,因為計劃生育工作排名全省倒數第一,臨沂市發動了一場“計劃生育運動”,他們采取了“連坐”、“辦學習班”等方式抓捕關押毆打了很多無 辜的村民,他們用棍棒迫使婦女做俯臥撐,迫使60多歲的親兄妹互相毆打對方的臉,蒼山縣有的村民甚至被毆打致死。
麵對野蠻暴力和鄉親們的遭遇,陳光誠怒不可遏。他來到北京尋求幫助。李建、滕彪、郭玉閃等一批有良知學者和律師先後到臨沂調查,通過互聯網公布了調查結果,在國內各大網站引起了巨大反響。
9月初,國家計生委派人到臨沂調查。9月19日,國家計生委新聞發言人、政法司司長於學軍就臨沂計劃生育有關情況的初步調查結果發表談話,承認臨沂市個 別縣鄉有關人員在開展計劃生育工作中,確實存在違法行政、侵害公民合法權益的行為。並稱,有關責任人已“被免職、被拘留或立案偵查”。
幾乎與網絡傳播和國家計生委介入的同時,陳光誠的家受到地方政府的監控。8月底陳光誠逃離了被監控的村莊,輾轉上海、南京等地來到北京。但是,在北京 也沒有任何安全保障。2005年9月6日,陳光誠在北京一個朋友居住的小區裏被一群人抓住塞進一輛汽車,倔強的他拚命掙紮,被當地鎮政府官員掐著脖子強行 按在汽車後排座位底下。這群人把他帶回臨沂關在一個賓館裏,陳光誠絕食絕水,一天以後他們把陳光誠放回家,但從此以後,陳光誠徹底失去了人身自由。
數十個政府雇來的人日夜圍堵在陳光誠家四周以及通往東師古村的各個路口,他們切斷了光誠家的電話和網絡,在他家安裝了手機屏蔽儀器。陳光誠的妻子袁偉 靜和他們出生幾個月的女兒也失去了人身自由。他們威脅陳光誠的家人不準對外講光誠的事,他們恐嚇光誠的哥哥讀高三的女兒說陳光誠是反革命,如果不配合工作 組的工作就不能參加高考。他們威脅村民不能和陳光誠來往,不能接受記者的采訪。
10月4日,我們作為朋友去看望陳光誠,感受到了整個東師古村充滿了恐怖氣氛。沿205國道從蒙陰向沂南方向路過孟良崮向前大約兩公裏路西側就是通往東 師古村的岔路口,那裏有兩輛車四個人看守,當時我一個人穿當地村民的衣服騎自行車才得以避開看守。往村莊方向走大約100米,沂水的橋上也有兩三個人把 守,再往前大約100米東師古村村口有三輛車七八個人看守。陳光誠家門口更是有十個人看守,他們分兩排坐在小板凳上。這些人大都是政府官員以及他們雇來的 其他村莊的地痞流氓,他們的工作就是一天24小時限製陳光誠的人身自由。
地方政府官員很快發現了我,把我堵在胡同裏,警車和地方政府的增援看守馬上過來。村民們也紛紛湧上來,痛斥那些官員和看守們。那天,在村民們的幫助 下,光誠一度衝出了他家門口的包圍,但他遭到了看守的毆打,腿上受了傷,牙齒流著血。那天,我和李方平律師也遭到了地方政府雇用的看守的毆打。
兩個罪名
2006年2月6日,村民陳華和看守們發生了衝突,原因是陳華家和陳光誠家隻有一牆之隔,看守們的遮陽傘就設在陳華家門前,陳華讓他們春節期間搬走。衝 突中看守們毆打了陳華,並把陳華帶走了。陳華的奶奶到村部被村民稱為“看望陳光誠指揮部”的地方去找,指揮部裏的人不理,老人家一氣之下休克了。村民們央 求看守光誠的人能夠開車把老人家送往醫院,因為他們有三輛車在這裏。可是他們拒絕了,村民們看到他們見死不救非常生氣,人越聚越多。有人喊了一聲“把他們 的車給砸了!”,群情激奮,大家動手把車玻璃砸了,推到了溝裏。
混亂中,陳光誠衝出了包圍,躲到村民陳光雨家,但他們很快就把手機屏蔽儀搬到了陳光雨家。3月11日,看守們突然在路上攔住陳光雨毆打。光誠在村民的 幫助下衝出院子來到公路邊要去縣城找領導說理,雙方的衝突阻止了公路車輛通行。政府有關人員說,陳光誠“煽動村民阻礙了交通三個多小時”,村民說,是政府 官員趁機阻攔了過往車輛。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們並不十分確定。
地方政府根據這兩件事情給陳光誠定了兩個罪名。從3月11日起,陳光誠被警察帶走了。一開始他們給光誠家裏一個“傳喚通知”,後來卻不承認他們抓了陳 光誠。2006年5月8日,律師們去看望陳光誠,地方政府和公安部門一本正經地說,他們沒有抓陳光誠,不知道他在哪裏。2006年6月11日《沂蒙晚報》 發布了一條短消息,稱“陳光誠的行為已涉嫌故意毀壞財物罪和聚眾擾亂交通秩序罪,沂南縣公安局於2006年6月10日將陳光誠依法刑事拘留。”6月11 日,陳光誠的妻子袁偉靜接到沂南縣公安局的刑事拘留通知書,6月21日,陳光誠被批準逮捕。
對於一些為維護合法權益奮起抗爭村民領袖來說,這兩個罪名常常強加到他們身上。但是,把這兩個罪名加到一個已經被非法軟禁半年的盲人身上,無論如何都 是荒誕的。村民們砸車的前提是這些車輛是非法限製陳光誠人身自由的犯罪工具,以及政府見死不救的瀆職行為。砸車行為是對政府官員犯罪行為和瀆職行為的反 抗,如果說“毀壞財物”行為構成了犯罪,罪魁禍首也應該是當地政府。
關於3月11日的事件,我們至今也無法做出詳細調查,臨沂政府一直阻止律師們調查真相。我們懷疑這是一個陰謀。如果這一天陳光誠衝上了公路,這個曾經 被限製人身自由半年多時間的盲人,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刻又不受控製恢複自由了呢?我們不得不懷疑是看守們趁機堵了路給陳光誠製造罪名,這種說法已經得到部 分村民的驗證。我們對陳光誠罪名懷疑還基於我們的經驗,我們的律師在臨沂已經多次被毆打,每一次政府組織的流氓無故攔截毆打律師之後,公安局總是會說我們 打了人。
即使陳光誠和村民們真的堵了道路,他們也是在對法律絕望的情形中表達一種憤怒的聲音,從情節上看根本構不成犯罪。更何況,當時有那麽多政府官員在場, 他們當時在幹什麽?如果他們沒有故意設圈套堵路的話,他們至少也是瀆職。考慮到導致此次交通堵賽的直接原因——地方政府長期非法限製公民人身自由,如果這 次堵路構成犯罪,臨沂政府有關負責人應負主要責任。
一場無恥與良心的戰爭
軟禁、“失蹤”、乃至定罪還都是表麵上的,實際上,臨沂政府針對陳光誠的打擊報複遠遠不止這些。
他們針對陳光誠的道德品質進行妖魔化。祗毀一個道德上幾乎無可挑剔的盲人是很困難的,但臨沂政府幾乎做到了。他們組織無恥者炮製《盲人陳光誠的真麵 目》的文章誹謗陳光誠,說他“與國家和人民為敵”,從事“間諜活動”,是“西方在中國的內線”,“屬於漢奸”,以此減低人們對陳光誠的同情和關注。當然, 正如很多造謠誹謗文章一樣,這篇文章的作者不敢署真名。
他們清楚,最可怕的是真相。傳統媒體因為恐懼不敢觸及。他們派大量的人通過給某些網絡管理腐敗官員行賄的方式封鎖網絡,製止真相的傳播。他們通過賄賂 把無恥的誹謗文章掛在新華網論壇上,卻不準別人回複。我們為陳光誠建立的很多網站被關閉了,與此同時,臨沂市委書記李群在美國當市長助理的消息悄悄地出現 在很多bbs上。
他們竭力把陳光誠變成一個政治符號。想把一個堅守良知為民請命的殘疾人樹立成中央政府政治上的“敵人”是很困難的,但臨沂政府幾乎做到了。陳光誠曾經 到美國訪問,曾經作為《時代》周刊的封麵人物,陳光誠也擁有了包括知名的中國法律專家科恩教授在內的一些國際朋友。這些在2003年之前還是作為一個殘疾 人取得的令人驕傲的成就,但因為他得罪了地方政府,到2005年都成了他“裏通外國”的罪狀。
2005年10月我和李方平律師被困在沂南縣公安局的時候從警察那裏得知,他們正在搜集陳光誠“泄露國家機密”的罪證。我當即告訴負責此案的謝立偉警官 “如果你們以此給陳光誠定罪的話,那將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是啊,一個生活在偏遠山村裏的盲人,除了告訴全世界他的鄉親遭遇的苦難之外,他還能泄露什麽 “國家機密”?後來,這個罪名不了了之。
可以想象,2005年底陳光誠被《亞洲周刊》評為“維權律師”之一,2006年3月陳光誠宣布絕食抗議非法暴力和非法拘禁,2006年4月被《時代》 周刊評為全球最有影響力的100人之一,這些都可能成為地方政府向上級匯報陳光誠政治上“罪狀”的證據。“敵對勢力”、“政治”或“穩定”是地方貪官汙吏 要挾中央政府的一貫伎倆。
為了阻止真相傳播,他們組織“工作組”到北京綁架老人和孩子。6月19日傍晚,正在滕彪家的陳光誠的母親和孩子準備出去散步,剛下樓就遭到十多個便衣 的綁架。他們突然衝上來猛然抓住老人和孩子,掐著72歲老人的脖子把她塞進汽車,三歲的孩子一直哇哇大哭。滕彪衝下來拚命阻擋綁架老人和孩子的車輛,但他 被綁架者和110警察推倒在地。老人和孩子名義上是被送到了陳光誠的四哥家,但實際上他們失去了人身自由,很多便衣看管他們,甚至在6月21日老人生病嘔 吐了一天看守們也不準去醫院看病。
他們組織流氓恐嚇毆打正常執業的律師。就在上周,李勁鬆、李蘇濱、張立輝等六位律師先後到沂南縣為陳光誠以及其他村民提供法律援助。李勁鬆他們到沂南 的第二天在吃飯的時候後,六個不明身份的人多次闖進來氣勢洶洶責難他們,律師們忍耐了侮辱。不久李勁鬆律師又收到死亡威脅電話,實際上,李勁鬆律師的手機 隻有沂南縣四位警察知道。
6月21日晚,陳光誠的母親已經生病一天的消息傳到了李勁鬆律師那裏,晚上11點多李勁鬆給四位警察發了一條短信,告訴他們“拿出你們作為人子人女的天良,立即允許光誠家人送光誠的媽媽盡快去醫院診治!”
當夜,沂南縣有關部門送陳光誠的母親去了醫院。但就是這條短信,臨沂地方政府以為找到了律師的罪狀。6月22日,沂南縣公安局的警察正式告訴李勁鬆律 師“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你因為發淫穢侮辱短信打擾別人生活,我們可以立即拘留你”。下午,他們把李勁鬆強行帶到公安局,並出示了已經填好的拘留通知書, 準備拘留他四天。後來由於害怕輿論壓力,最終他們不了了之。
這究竟是為什麽
在這樣的年代,我們的國家常常發生一些令人費解的事情,但陳光誠遭遇的苦難幾乎是我見過的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我不是一個愛找麻煩的人,隻有當不公正非 常極端非常邪惡的時候,我才會拍案而起,但陳光誠遭遇的苦難確實讓我以及千千萬萬有良知的中國人拍案而起了。我們幫助陳光誠,正如李勁鬆律師說的那樣,是 因為“陳光誠的遭遇傷及了我的天良”,我們要為人性的尊嚴而抗爭。
陳光誠事件中的是非善惡是如此鮮明——一邊是高高在上的謊言、暴力、無恥成性的貪官汙吏,甚至是一個強大的政府,另一邊是受迫害的這樣一家人——殘疾 人、婦女、老人和孩子。我至今也不明白,是什麽力量非要把一個盲人送進監獄?他們為什麽要這樣沒完沒了?難道把一個良心盲人送進監獄就能掩蓋住什麽,就能 維護我們國家的尊嚴麽?
遺憾的是,在北京,因為幫助陳光誠,我和滕彪等很多朋友都受到了很大壓力。我曾經憤怒地告訴北京的警察,難道非要把一個地方貪官汙吏針對一個盲人的戰 爭變成一個國家對一個盲人的戰爭嗎?我們的政府怎能如此變態?!不是陳光誠,也不是我們這一群法律人給國家製造麻煩,是臨沂的貪官汙吏們,是他們正在把自 己發起的針對一個盲人的戰爭變成一個國家對一個盲人的戰爭。不要告訴我陳光誠被人利用,不要告訴我營救陳光誠有什麽陰謀,對陳光誠的迫害突破了人性的底 線,隻要是“人”,隻要還有一點點人性,知道了陳光誠的遭遇都會伸出援助之手!
我曾經以為他們這樣做是因為愚蠢,因為愚蠢他們才犯下了一連串的錯誤。推行計劃生育雖然有難度,但他們也不必那樣野蠻暴力,計生工作倒數第一可能影響 自己的前程,但也不必製造那麽多憤怒和哀怨。一個盲人舉報了違法行為政府改了就好,如果沒有問題了,他怎麽可能沒完沒了地揭露你?即使找到了法律上的理由 把一個盲人逮捕了,他的72歲的母親和3歲的孩子犯了什麽法,憑什麽把他們也拘禁起來?本來政府可以趁春節期間悄悄找陳光誠談判也就了結了,為什麽要這樣 沒完沒了?
2005年10月4日,我和李方平律師、李蘇濱律師第一次來到臨沂。當時,我們是懷著善良的願望去的,我們希望臨沂地方政府能夠釋放陳光誠,同時我們也 可以勸說陳光誠作出讓步,希望雙方能夠妥協。但是,我們卻遭到地方政府雇用的便衣有組織的毆打。2006年5月,魏汝久等律師帶著良好的願望想勸說陳光誠 保持沉默,想幫助臨沂政府解決問題,他們去臨沂沒有作任何聲張,但是,卻被當地公安局威脅要拘留他,每一個律師都被脅迫下做了筆錄。我們本來都想幫助他們 解決問題,可是,他們怎麽能這樣?
但是,他們未必是因為愚蠢。很可能的是,他們以為自己太強大了,難道不是嗎?他們後台很硬,能調動北京的110幫他們綁架老人和孩子;他們很有關係, 能到處賄賂刪除批評他們的文章,一個盲人的名字很快成了百度被屏蔽的詞,成了關天的敏感詞,成了千千萬網絡管理員刪除的對象;他們很有能量,能組織大批不 明身份的人長年累月一天24小時看管一個盲人的家;他們不在乎法律,能公然毆打律師,搶劫律師的攝像機,掀翻律師的汽車;他們很懂“政治”,幾乎已經成功 地把整個國家機器裹挾進了這場無恥的戰爭。難道不是嗎?他們太強大了,他們敢於發動一場針對殘疾人、老人、婦女和孩子的戰爭,敢於發動一場針對人性的戰 爭。
許誌永2006-6-28(感謝楊子雲等朋友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