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犬的遠吠

　一個女人過了３０還未婚，周圍的熱心人就開始多起來了。經常會有人這樣對我說：一個人不好，很寂寞的。以後老了更加孤單。

確實寂寞。我不否認。

在日本，一個禮拜七天不是用數字來表示，周一叫「月曜日」，周二叫「火曜日」......周五叫「金曜日」，那到處都熱鬧非凡的「金曜日」則又名為「華（花）金」。每到「華金」，公司裏的女孩子都是穿得花枝招展早上步入公司，一到５點半下班鈴響，一半以上的女孩子都一眨眼就收拾了桌子衝進更衣室補妝，１０分鍾後就見那更衣室門裏花蝴蝶滿臉激情地飛出來，讓你看得眼花繚亂。而每周五的最後一班電車都是瘋狂的擁擠，不由你不擔心自己會不會被擠扁，或是被車廂裏的酒氣給薰死，或是讓那一對對醉眼朦朧的情侶乘亂親熱的醉態給嘔死。「花金」的我則是早上照樣穿著我的工作套裝步入公司，傍晚也是照常加班，不會有約會來讓我亂了陣腳。花枝招展的女孩們已經和男友歡天喜地在那柔柔的燭光下喝著法國紅酒，吃著法國大餐前菜的時候我正一絲不亂的收拾了桌子走進更衣室，有交情好的上司剛好乘上同一趟電梯的話，出了電梯我們會邊閑聊邊走向那家就在公司附近的亂哄哄的「居酒屋」，生啤一杯又一杯的聊到１１點多，同樣是醉醺醺的擠上末班電車。不同的是我的旁邊不會有柔情似水的他護著我，而我總是一邊想著不要順著酒勁坐過了站，一邊虎視眈眈的瞧得那沉醉在二人世界裏的情侶們不得不回到人山人海的現實中來。這時候我常會想起母親對我說的那有關寂寞的話。也會顧影（當然是車窗玻璃裏的影子）自憐一番　－「唉～，寂寞！」－。

至於那情人節啦，聖誕節節啦，等等亂七八糟的節日則是更不用說，不會有禮物收到，也不會有昂貴而浪漫的晚餐等著我。那幾個約會碰頭有名的地方決不會有我這個閑著無聊的女光棍兒站在滿臉期盼的等著男友或女友到來的花花男女中紮眼。這美景多半是我站在回家的電車上看到的窗外景。心裏不由就酸酸的，難免鼻頭也會有發酸的一瞬。

可是寂寞與孤獨卻是不同的。我怕寂寞，可是我愛孤獨。
雖然「華金」的晚上我寂寞的回到自己的屋子，可是想想毫無拘束的和談得來的上司暢暢快快聊了幾小時，不用為了顯示自己的高素質，好斯文而明明想伸直了頸子讓那生啤暢快地流過喉管卻又要捏著脖子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品味。不用明明想要痛快地哈哈大笑，可又不得不顯示那笑不露齒的淑女風情，還要把笑聲憋得細細的以免嚇著了那早已被蒙糊的不識廬山真麵目的帥哥（那種笑聲每次聽了都要犯惡心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變態？）。這頓飯，這場酒怎麽想都是覺得還是我這樣的吃法，我這樣的喝法，實際對得起酒菜，對得起自己的。回到自己的屋裏後雖然沒有溫馨的回味，可是也不用在洗臉時為了卸妝要花去15分鍾，還要為第二天休息日緊跟而來的出遊約會精心挑選衣裙。我反正是緊跟而來的周六周日除了有時會要加班以外都是屬於自己的。所以我周五晚上回去後不用回味自己在電車裏的顧影自憐，洗了澡我就衝進被窩裏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起床後我可以一天都蓬頭亂發在家裏邊聽音樂便整理房間，洗曬衣服，忙完了就去借上幾張DVD回來看個夠。或者我可以周六的早上起個早，不用寒風刺骨的天氣還要打扮得花裙飄飄，我可以穿得像個大皮球一樣背上我的登山包一個人到山裏到鄉村去拍山水。坐在寂靜的深山老寺的庭院裏做個冥想。所有的時間都屬於我，不用獻媚，不用考慮別人怎麽看我，我就是我。這時候我會覺得我擁有天下，沒有寂寞，而是一份讓我把自己完整的交還給自己的充實和自由。雖然我總是孤獨一人。但我喜愛這份孤獨，我享受著這份孤獨。

所以我經常對勸我早日出嫁的熱心人說，我確實怕寂寞，可是我喜歡孤獨。我希望有人和我說話，可是如果我一輩子要和一個讓我找不到話題的人說話，那才是悲慘。世上不可能有完全一樣的兩個人，也不可能有完全吻合的夫妻。所以實際上人一輩子都是孤獨的，沒了孤獨也就沒了自己。寂寞的時候可以找個朋友來喝杯酒，聊聊天。寂寞可以解除，隻要你想。可是孤獨，我建議你還是自己慢慢品味，因為你拿出來給別人看別人也未必看得懂。至於婚姻，與寂寞/孤獨牽到一起的話，婚姻就隻能是解除寂寞的手段。可是會讓你失去很多享受孤獨的時間和心境。如果需要排解寂寞，婚姻並不是良藥。

日本去年流行過一本書叫「敗犬的遠吠」，為了劃清界線，作者特意給過了30歲而又單身一人的女貴族們起了這麽一個極端的名字。當然，我也是這其中的一個，所以今天也來小小吠一下，隻吠不咬的，你盡可給與批判。

－寫於２００５年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