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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劄記 五. 重回浙大

(2007-06-25 23:57:53) 下一個


早上起來吃了最正宗的中式早餐,十分滿意。還在沙發上發呆,心不在焉地看電視,好友
DONNA就打電話來了,聊了幾句,她說不過癮,她正在我家附近的超市,不如就過來看看我。十分鍾後她就站在門口了,這麽多年沒見,現在說見就見著了。她女兒捧了一大束花走在她後麵,我一開始真沒認出來,看見跟在最後的她老公,才猛然意識到那是她的寶貝。 

聊了很久,然後一起去吃晚中飯,繼續聊。多年沒見,還是那麽親近。臨走又約了過幾日再聚,十分地不舍。爸爸已經在催我回去吃晚飯了。典型的回國省親,除了吃,還是吃。 

晚上陪爸爸說話,假裝孝順。老人們睡得早,我躺在床上看書,自在得很,半夜醒來,到窗邊去看風景,看到對麵MAY的茶館還亮著燈,想她也許正在裏麵收帳,幾乎想打電話去騷擾一下,後來看看已經淩晨三點,還是作罷。開一點窗,吹著絲絲冷風,嗅到的是家鄉的氣味。我不敢相信我已在家鄉。現今飛越大洋也隻是十餘個小時,夢一樣的。如果坐在房間裏,還真的很難一下子明白自己在哪裏。 

早上起來,老人們都出去鍛煉,買菜。我決定到浙大走走。下了樓,走過馬路就是新橋門。那條小河溝旁邊的石椅依舊,濃密的樹蔭依舊。我們曾多少次坐在這裏,一直到深夜,冬天時就裹著軍大衣,在裏麵竊笑,私語。我有時還把冰冷的腳伸到他的褲腿裏,或者毛衣裏。十六舍就在右邊,卻已很破舊,牆麵上盡是斑駁的汙漬。我望著我們寢室的窗口,過去的時光仿佛就在昨天。 

走到門口才知道這裏已經變了教師宿舍,我在三樓走動,我原來住的房間門鎖著沒人,門口掛著布簾,從周圍的東西看現在這裏住著一家人。想到當年走廊陽台晾著女生的內衣,有幾次還被人偷了,我就忍不住笑了。下樓的時候碰到一個年輕教師,聽說我是畢業生回來看看,就擺出一副老資格問我是幾幾屆的,結果我比他還高幾屆,他怎麽也不肯相信,很有趣的樣子。聽說我現在在加拿大,他很羨慕,說著教師的收入怎麽不濟,又是怎樣的沉悶沒有前途。對此我是知道的。我畢業以後我的老師升了係主任,後來又做了外貿學院的院長,他一直想叫我回去教書,說要以最優秀畢業生給我校長特批。可是浙大老師的收入也還是太低了,我做了庸俗的商人,再也沒有辦法過清苦的日子。也許到年紀大一些可以考慮。 

沿著那條熟悉的路走向八舍,我驚異地發現這座處在半山腰的老房子已經重新蓋過了。新房子很漂亮,可是我還是喜歡原來的黃色老房子,它存著我初進大學的所有感受,那時一樓到三樓住著研究生男生,四樓是女生。我們地處最高可以俯瞰校園,很神氣。我第一次在這裏見到DONNA,她那時梳著及腰的長辮子,那麽地溫柔,還有戴著深色框架眼鏡總是在看書的FANNY,胖胖的,有著一頭可以去做香波廣告的秀發的PAT。那時候我們都很年輕。 

四舍還是老樣子,那個二樓的窗口也沒變,以前這裏住著我的心上人,後來的丈夫。我有時在這兒等他下來,我們在下麵的空地打球,他幫我去打開水,一起買飯,寢室的同伴都羨慕死了。我和FANNY躺在床的兩頭,說著沒完沒了的悄悄話。 

轉過去走上那條濃蔭密布的柏油路,我想到天天去圖書館時的味道。剛畢業時我和FANNY一起回過一次浙大,看著學生們匆匆去圖書館的樣子,我們很是幸災樂禍。坐在八舍前麵的山坡上,我們感慨萬千。我想如果現在她從新加坡回來,我們一起坐在這裏,會是什麽感覺? 

記得有一次節日我和男友晚上十點心血來潮爬上老和山,看到我們對門寢室的燈光無比興奮,我大聲地叫著同學的名字,用手電筒一明一滅地打信號,她們開始還以為有人要跳山了呢。醒悟過來後更加激動,把日光燈一開一關和我呼應。 

想到在一食堂開過的無數次舞會,那種空氣裏有飯味,地上有油膩,人擠人的舞會多麽地讓我懷念啊。我還常常利用在學生會的特權弄一些舞會票。很多年後的一個中秋我們偶然回浙大,我的前夫要我一個人坐在那兒,試試還有沒有魅力,可是有很多人來請我跳舞時,他又十分嫉妒,看別人什麽都不順眼,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現在想想多麽好笑啊,我們那時太年輕了。 

再過去是機械廠。那年夏天我們安排好的外事單位實習被臨時取消,改為金工實習,大家憤慨得很,進行了罷課。我當時是團委書記,和幾個代表一起去見路甬祥。還記得他要我們聽他的,回去實習,我們問:你不對,我們也要聽嗎?他說:是的,我不對,你們也得聽!我們憤怒地離去,群情激奮,很多同學當場把實習卡撕得粉碎。還開始了絕食。那一次的事情我們看到了很多人的本質,誰是真正有骨頭的,誰是咋咋呼呼虛張聲勢的,誰是有人格的,誰是見風使舵諂媚的。即便是年輕,各人的品格已經露出端倪。 

圖書館到了,這是我最愛的地方。第一次走進圖書館時我是那樣地興奮,我喜歡擺滿書籍的書架,他們讓我歡喜,喜歡潮潮空氣裏的書香,和那一種靜謐。還有閱覽室寬大的書桌和明亮的燈光,那一個個靜靜的夜晚。我和前夫曾有很多在紙上的筆談,妙趣橫生,可惜後來都被我撕掉了。 

想起考試前的搶座位,我又要笑了。那年我以此為素材寫了一個相聲,和FANNY兩人憑此奪得英文演講比賽的冠軍。次年我又寫了一篇關於雪的文章又一次奪冠,招來很多人給我寫信,以討要底稿為名想和我交往。有一次我在放在食堂的碗袋裏發現紙條,約我某日到某個教室見麵,如此種種,不勝枚舉。那時是多麽單純和快樂啊。 

因為放假,圖書館不允許人進入,我求了守衛半天,終於放我進去二十分鍾。我一樓一樓走上去,心裏唏噓不已。有一年斐濟總統馬拉來訪,我作為協助接待的兩個女大學生中的一個和他握手,給他獻花,和他的大臣們聊天,登上房頂眺望整個校園。 

出了圖書館,沿中央大道往大門口走,三教,四教。想起剛來時我總是走錯方向,被PAT嘲笑。在那些階梯教室我組織過很多活動,鍛煉了眾人麵前講話的能力。學生會裏,我學到了很多,在做大學生通訊社社長,刊物主編時,遇到很多的困難,因此鍛煉了能力。而當被授予當年全校僅有兩名的“社會實踐活動獎”時,我是多麽地自豪。 

在浙大,我得到了很多。得到了幾乎所有可以想象的榮譽,PAT常說我一天到晚談戀愛,搞活動,玩,考試卻又考得好,真是考試機器。她說她回頭看看,好像多數時間都是在圖書館度過的,我聽了很為她不值。 

那些熱情,瘋狂的歲月,奠定了我一生的理想主義,以及頑強的毅力,和自信。浙大,是我在它懷抱裏有無數抱怨,離開後永遠想念的地方。我在這裏度過了最美好的時光,我一輩子記得第一天進校園時門口豎著的黑板上抄錄的竺可楨校長對所有學生提出的兩個問題。“求是”是我們的學風,是我一生謹記,遵守的兩個字。畢業前我去竺可楨的銅像前和他握手留影,滿懷豪情地開始自己的職業人生。 

毛主席像還聳立著,他向我們揮著手。那一個時代的印記,在我們心裏帶著餘味。那裏一直是浙大的英語台,很多人在那裏練習口語。我記得當時在那裏遇到過一個畢業生,他在機械進出口公司就職,很神氣的樣子,講述如何去港口看貨。最後他叫我們好好學習,以後MAKE BIG MONEY. 後來我走上了一樣的道路,努力賺錢,非常努力,頑強地賺錢,到後來的放棄賺錢,遠走他鄉,我想我也許已經比他走得更遠。 

行政樓是我們的老巢,我們的母教室,還有以前的音像室,聽音室,都在那裏。我還記得那個叫HILARY的英國女教師,和她的貓咪一起在浙大住了很多年,得到很高的獎勵。她為很多音像教材付出努力,尤其是新概念英語。我曾應她的邀請在一些段落裏出演。她嫻靜溫柔,身上有淡淡的煙草味,她的家很舒適,她的貓咪是她的命根子。我不知道她還在不在浙大。我離開時她已經待了很多年,求是園好像已經成了她的家。 

回首望去,中央草坪還是那麽油綠,整潔,還是有人在照相。我感到往日的風輕輕拂過,過去的日子將我靜靜環擁,所有的感覺都在這一刹那閃爍掠過,將我的心漲得滿滿的,想要大聲地叫出來: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你們怎麽就這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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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16)
評論
盈袖2006 回複 悄悄話 水沫,看到你的留言真高興。好多年了,剛剛看這裏留言的幾位,都不出現了,我非常想念他們呢,他們id的樣子,文風還在我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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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沫 回複 悄悄話 翻到這篇,很感慨,很多美好的回憶。
爾爾 回複 悄悄話 真是好文!和秋葉一樣,對最後一句尤其喜歡。

看來我們對於我們大學的母校都格外眷戀。對我來說,那真是我們迅速成長的最豐富最新奇的四年。
楊子 回複 悄悄話 寫得真好。
絹子 回複 悄悄話 浙大的校園離玉泉很近,去年回國重遊了那片竹林...一切都還是那麽美麗,一切又都不一樣了. 喜歡你這篇文章,頂!
盈袖2006 回複 悄悄話 真的嗎?在網上。我以前看過很多遍。
時間,是個神秘的東西,我現在真正覺得一定要好好過每一天,要開心。不能浪費了那個, 每一刻,每一個感受。
小麥子小麥子 回複 悄悄話 再看了一遍,那個啥,青春萬歲!

時間是不是一種存在?就這麽消逝了消逝著, 無他, 無常......
ChinaBlue 回複 悄悄話 想起薑育恒的那首老歌,“再回首”

http://youtube.com/watch?v=vn1WyZm-YiE
盈袖2006 回複 悄悄話 謝謝,你還常去美華玩兒嗎
風中秋葉 回複 悄悄話 我感到往日的風輕輕拂過,過去的日子將我靜靜環擁,所有的感覺都在這一刹那閃爍掠過,將我的心漲得滿滿的,想要大聲地叫出來: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你們怎麽就這樣去了!

結的真好!欣賞不已!
盈袖2006 回複 悄悄話 croupier:是的
麥子:下次我們一起去浙大好嗎?我來做東
wuximm那是浙大最好的係呢。我爸爸也是這個係畢業的。
北鶴; 我的最後一句就是從這裏來的。記不得是不是來自王蒙的《青春萬歲》,隻清晰地記得:
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來吧,
讓我們編織你們,用青春的金線,
和幸福的瓔珞,編織你們。
北鶴 回複 悄悄話 以前曾經激勵過幾代人的詩---

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來吧,
讓我們編織你們,用青春的金線,
和幸福的瓔珞,編織你們。

有那小船上的歌笑,月下校園的歡舞,
細雨蒙蒙裏踏青,初雪的早晨行軍,
還有熱烈的爭論,躍動的、溫暖的心……

是轉眼過去的日子,也是充滿遐想的日子,
紛紛的心願迷離,像春天的雨,
我們有時間,有力量,有燃燒的信念,
我們渴望生活,渴望在天上飛。

是單純的日子,也是多變的日子,
浩大的世界,樣樣叫我們好奇,
從來都興高采烈,從來不淡漠,
眼淚,歡笑,深思,全是第一次。

所有的日子都去吧,都去吧,
在生活中我快樂的向前,
多沉重的擔子,我不會發軟,
多嚴峻的戰鬥,我不會丟臉,

有一天,擦完了槍,擦完了機器,擦完了汗,
我想念你們,招呼你們,
並且懷著驕傲,注視你們!
wuximm 回複 悄悄話 I love Zhi Da, my husband graduated there in the Dept. of Electrical Engineer ( BS and MS), I wonder if he knows you. I will ask him when he returns from China next week. I can totally relate to your feeling.
小麥子小麥子 回複 悄悄話 同感同感, 盡管是不一樣的校園…..
不過91年春假你在嗎? 我坐了一天一夜的硬座到了杭州, 找我兩小無猜的鐵杆玩, 她在浙大建築係. 我倆騎著破自行車玩遍了杭州, 當然包括浙大的每個角落, 還有浙大後麵的茶園……等後來花光了銀子逾期一周多返校, 差點被處分了, 真是的.
croupier 回複 悄悄話 很多感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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