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在他鄉

春節來了, 在早早的一月。雨依舊纏綿地下著。傍晚出去散步時要穿防雨夾克。光禿禿的樹枝曲折地伸向天空，期待久違的陽光，空氣冰涼而異常清新。典型的一月，非常地溫哥華。 寒風暮色中海天茫茫，白色的小艇偶爾駛過，隨著海浪一上一下，有一種浪跡天涯的味道。海水則更加深了顏色，質地愈發沉著厚實，搖來蕩去深不可測，象我略微沉重的心。 

遠走異邦是我年輕的夢想，寥寥數字賦予了空朦悠長的想象。不過真正成行的時候卻出於完全不曾料想的原因，經過了非常現實的考慮，懷了不再夢想卻不肯放棄希望的心。飛機上的我心情複雜，舷窗外無邊的寂靜的黑暗，象是我渴望擁有的寧靜。 

在異鄉的我，不是不孤單的。一樣樣的事要自己去做，一個個的困難要自己去克服。有時很多的麻煩一起到來，幾乎無法承受。記得第一個冬天特別地冷，下著雨夾雪，終考的時候又遇到一些很煩惱的事，一時無法解決。在圖書館日複一日地啃著厚厚的書本，頸錐和腰背都似斷裂般疼痛。有一天晚上我真正體會到心亂如麻的感覺，煩惱象蔓延的荒草一樣滋生，堵在胸口, 令我幾乎不能呼吸。我衝出圖書館在雨雪中走著，徑直走到海邊的水上飛機碼頭，望著黑沉沉的天空和洶湧的大海，忍不住哭出聲來…… 

我卻仍然喜歡這裏的寧靜。可以不必應酬不喜歡的人，也沒有一定要參加的聚會。可以每一天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和自然親近。走在森林，走在海邊，聆聽樹木的呼吸，花草的雀躍，任思想自由地飛翔。 

這裏的自由有時也是有些駭人的，尤其在剛剛來還不適應的時候。 常常生出輕飄飄的失重感。沒有了一些目光，事情仿佛也不真實起來，好象自己被世界隔離了似的。今天去聽一個講座，明天搬家，後天決定入學… 都是自己定奪，沒有人真正地關心。換了工作，買了房子，也是一個人的決定，絕對地自由，很有些自說自話過活的味道。象一隻小小的螞蟻在莫大的空間忙忙碌碌地穿梭著，從不被其他同樣忙碌著的人所注意。 

可是就是這樣學會了獨自生活，並享受獨處的美妙時光。在獨處中認識真正的自己，成長起來。自由變成生活中可以觸摸得到的一個部分，異鄉的生活也一點一滴地建立起來。 

記得那一年的早春，我剛畢業，去做義務工作以積累當地經驗。晚上因貪戀清甜的空氣一路走回來，卻忘了還餓著肚子，手裏一包買好的食品也漸行漸重。走路回來還有一個原因是耀城那一段是我最喜歡的，想慢慢地走，清一清一天下來混濁的大腦。那一天我走到耀城，華燈初上，高樓聳立，街頭一派時尚。天氣十分晴朗，真正是天階月色涼如水。我卻忽然心中一陣悲涼，無根的感覺撲麵而來。站在風裏，茫然四顧，很多的擔心，很多的未知令我那一刻幾乎懷疑自己曾做的決定。 

幾年了，我都不能忘記那些片刻的無措與迷惑。而生活已實實在在地建立起來。有了工作，有了房子，有了朋友，有了一些根基。坐在舒適溫暖的家裏，看著自己一件一件置起的家什，和一點一點布置出來的格調，很有些為自己自豪。相信時間過去，生活會變得更加完整。 

異鄉的春節，沒有記憶裏的熱鬧和眾多親人好友的相聚, 大多是吃一頓飯了事。倒是老外朋友同事積極地說著恭喜發財，雖然有的字正腔圓，卻總不是那個味道。懷念著爆竹的響聲和氣味，懷念著一個星期的長假，懷念著八仙桌。對故鄉的思念是IP電話和互聯網無法完全消除的。無論和朋友多麽頻繁地聊天，我們的生活之間有了差距，我們隔著千山萬水，已不是一個興起就可以在一塊喝一杯的了。所以在這良辰吉日， 我想到的是一句很老也很俗，卻最能確切表達心意的話：

 

每逢佳節備思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