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你不知道的事》
年輕的時候,喜歡上一首歌很容易,我在2000年以後(大約30歲),就發現自己不太容易再迷上歌曲。我現在喜歡的歌,絕大多數都是2000年之前,尤其1985年到1995年這10年間喜歡上的歌,比如羅大佑、齊秦、王傑等等的歌,那時候,好像經常,第一次,或者第二次聽到,就喜歡上了,而2000年之後,尤其2010年以後,一首歌,不聽上幾年,不聽上幾十次、上百次,很難喜歡上,當然,一旦喜歡上了,喜歡的程度還是完全不亞於早年喜歡上的那些歌。王力宏的這首《你不知道的事》就是這麼喜歡上的,不經意間飄進耳朵裏不知道多少遍,隻是覺得還行,沒有到很喜歡的地步,直到有一天陪孩子看電影,其中有王力宏客串,演唱了這首歌,在那一刻突然發現,原來這首歌這麼好聽。
下麵講一個題外話,關於人的記憶。以上是我的記憶,於是我想找到究竟是哪部電影,還記得是沈騰主演的,於是通過一番Google、ChatGPT、DeepSeek,發現最可能的電影是《西虹市首富》,但是,王力宏在其中唱的兩首歌都沒有《你不知道的事》,不過上映時間2018年,還有其中的足球情節等等比較符合記憶。可見人的記憶確實有不準確的地方,不能完全相信記憶,但是如果就此認為記憶都是不可靠的,則是另一個極端。我認為這是一個度的問題,記憶不可能100%的復原歷史,也不會完全虛構歷史。不過,弔詭的是,記憶的真實度很多時候無法客觀獲得,特別是一些私密發生的事,因為驗證記憶的還是記憶,隻能是回憶者的自我主顧感覺。
回到這件事情上,如果Google等軟件說的是對的,那麼,我又仔細想了想,修正我的記憶如下。很可能,我那天聽了王力宏的演唱,發現他比我以前印象中的好,於是回家後把王力宏的歌都找出來,大致聽了聽,最後重新發掘和認可了《你不知道的事》這首歌。
歌詞全文如下,
A:
蝴蝶眨幾次眼睛 才學會飛行
夜空灑滿了星星 但幾顆會落地
B:
我飛行 但你墜落之際
很靠近 還聽見呼吸
對不起 我卻沒捉緊你
C:
你不知道我為什麼離開你
我堅持不能說放任你哭泣
你的淚滴像傾盆大雨
碎了滿地 在心裡清晰
D:
你不知道我為什麼狠下心
盤旋在你看不見的高空裡
多的是 你不知道的事
E:
蝴蝶眨幾次眼睛 才學會飛行
夜空灑滿了星星 但幾顆會落地
F:
我飛行 但你墜落之際
很靠近 還聽見呼吸
對不起 我卻沒捉緊你
G:
你不知道我為什麼離開你
我堅持不能說放任你哭泣
你的淚滴像傾盆大雨
碎了滿地 在心裡清晰
H:
你不知道我為什麼狠下心
盤旋在你看不見的高空裡
多的是 你不知道的事
I:
我飛行 但你墜落之際
J:
你不知道我為什麼離開你
我堅持不能說放任你哭泣
你的淚滴像傾盆大雨
碎了滿地 在心裡清晰
K:
你不知道我為什麼狠下心
盤旋在你看不見的高空裡
多的是 你不知道的事
一共324個字,32句,時長4分40秒。一共11段,我在上麵給每段標記了英文字幕,從A到K。因此,這篇歌詞可以寫作,
A B C D E F G H I J K
先分析文本,其中 E=A,F=B,G=C,H=D,J=C,K=D。因此文本實際是,
A B C D A B C D I C D
也就是說,實際寫了 4 段歌詞,長度分別是,A,2句,25字。B,3句,26字。C,4句,40字。D,3句,31字。I可以忽略。這些段落之間有層次結構,大體是,
(1(A B 5句)( C D 7句)12句)(2(A B 5句)( C D 7句)12句)(3 I( C D 7句)8句)
即整篇歌詞可以分成3大部分,如上標記,2 是對 1 的完全重複,3是對 1 的後半部分的重複。1和2內部又可以分成兩部分。3也可以分成兩部分,其中第一部分可以視為一個很短的引子。
再來看看旋律的結構,先看文本A,這是一段旋律用了兩次,不妨記這段旋律為a,如下所示,
a:蝴蝶眨幾次眼睛 才學會飛行
a:夜空灑滿了星星 但幾顆會落地
文本B,這三句的旋律非常接近,可以大致認為用了相同的旋律,不妨記為b,
b:我飛行 但你墜落之際
b:很靠近 還聽見呼吸
b:對不起 我卻沒捉緊你
文本C,前麵3句非常接近,不妨記為c,最後一句不同,記為d,
c:你不知道我為什麼離開你
c:我堅持不能說放任你哭泣
c:你的淚滴像傾盆大雨
d:碎了滿地 在心裡清晰
文本D,前麵兩句用了文本C中相同的旋律,最後一句不同,記為e,
c:你不知道我為什麼狠下心
c:盤旋在你看不見的高空裡
e:多的是 你不知道的事
因此,整首歌,實際創作5句旋律,反覆使用,一共32句,平均一個旋律用大約6遍(32/5)。5段旋律的具體使用次數如下,
a:4
b:7
c:15
d:3
e:3
5個旋律,按動聽程度排序
c > d >> e > b > > a
作為開頭的旋律a,比較平庸。旋律c占了整首歌一半的句子,是這首歌最重要的旋律,當然也是給聽者印象最深的旋律,也是最好聽的一段。大段旋律而言,D和C很接近,大體可以認為屬於同一段旋律,I太短,可以忽略,則全曲的旋律結構是,
((A B 5句2段)(C C 7句3段)12句5段)(( A B 5句2段)( C C 7句3段)12句5段)(C C 7句3段)
很明顯A、B是主歌旋律,C是副歌旋律。副歌旋律的優美程度遠高過主歌,其中的c和d都很優美。從宏觀到微觀,細節決定成敗,現在我們用顯微鏡分析法,一字一字重點分析 c 為什麼好聽。
你 —— 有一個急停發聲的動作,蓄勢待發
不知道 —— 這三個字變成周傑倫式的含糊發音,在滑音中音調驟升,出氣急促,通常,我不喜歡這樣的發音,但這裡感覺很妙,唱出了情難自已的感覺,這三個字是這一段的第一個高潮
我 —— 相對平靜、放緩
為什麼 —— 又一個高潮,比前一個「不知道」音高更高,也更尖利、透亮,更有穿透力,略為有點撕腔和哭腔,重點在「為」,拖了較長,唱出了那種欲説還休、欲哭無淚的撕裂感覺。
離開 —— 聲音變低、變粗,帶有一定力量感,高潮落下
你 —— 比較輕,且迅速地收音
這段11個字的旋律,出現好多變化,由低到高,又由高到低,由短到長,又由長到短,由粗到尖,又由尖到粗,由平穩到急促,又由急促到平穩,吐字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各種變化混在一起,顯得婉轉深情,相比前麵作為鋪墊的旋律a和b,有異軍突起的感覺,飆音發力,奇兵驟出,給人印象非常深刻,這個旋律一口氣連續唱了3遍,隨後的d和c還有相似之處,不斷加深印象。具體到文本,最好聽的句子3個,就是
你不知道我為什麼離開你
你不知道我為什麼狠下心
我堅持不能說放任你哭泣
再具體到最好聽的詞語,有 2 個,「為什麼、說放任」,再具體到最好聽的字,2個,「為、說」。
歌曲誕生於2010年,出現在王力宏編劇、導演和主演的電影《戀愛通告》,王力宏作詞、作曲,是一首徹徹底底的王力宏歌曲。我沒看過這個電影,我不去管這個電影,但能夠想像完全是電影的故事激發了他的創作靈感。現在回來分析歌詞的含義,主歌部分可能需要結合電影情節才能完全理解,不過,副歌的兩段歌詞很容易理解,且足夠打動人,表達的是一場不明不白的戀愛結束後的痛苦。歌者和對方,因為某個神秘的「你不知道的事」,而分手,甚至連對方的質問,「為什麼離開」,也不能回答,隻能心裡默念「對不起」,眼睜睜看著對方「淚滴像傾盆大雨碎了滿地」。通篇隻寫對方的深情和難過,自己的無言和無情,但細細體會,也寫盡了自己的難過和無奈。歌名「你不知道的事」,可以做兩層理解。一是「我」堅持不能說的、導致分手的事。二是分手後,「我」盤旋在高空裡,默默關注「你」的事。這有點莊子哲學的味道,大音希聲,大美不言,大愛無語,大哭無淚。讓我想起當年看的《東京愛情故事》,赤名莉香雖然很喜歡永尾完治,但是知道永尾完治的一些情況後,在兩人交往好好的情況下,不想為難對方,什麼也沒說,突然消失。令人不勝唏噓,留下無盡想像。這似乎也是這部電視劇的編劇過人之處。瓊瑤劇中類似的情節也不少,一方抱著對方呼天喊地地問為什麼,另一方如石雕般的呆立不語,實則內心波濤洶湧,很多話不能說出來。
作為普通人,尤其到現在的年齡,不妨放大視野,得到更多的感悟和啟發。在日常生活中,有些事是不必讓對方知道,有些事是不願讓對方知道,有些事是不能讓對方知道,都是為了對方好,都是從關愛對方的角度出發。我自己做過一些,大都是微不足道的舉手之勞。我相信我也得到很多人的默默關懷、眷顧,有些事情我後來無意間知道了,但我估計還有很多事情,至今我都還不知道。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尤其感情,相當複雜,絕非語言能夠表達。這首歌表達的是對方在受傷的情況下有些不能說的事,其實,對方在受益、喜悅的情況下,同樣有不能說的事。就自己而言,受到他人的誤解、委屈時,有的時候是不能說的。因為,說不清楚,所謂「越描越黑」,相信天理昭昭,自有清朗的時候。甚至,有些誤解,就讓它留著吧,也許對 對方、對大家都更好。得到別人的理解、褒揚時,有的時候也是不必說的,因為,行勝於言,用行動來感謝和回報。更多的時候,有些道理,也隻需講到適可而止,讓時間去解釋,留給各自悟的機會,自己「悟」得的道理才是「硬道理」。這就是,我從這首歌除了聽到愛的痛切心扉,也悟到的道理。
最後,鬥膽總結一點創作一首好歌的規律。一首歌大約300字、30句,長一點的句子12~15字,短一點6~8個字,那麼隻需要4、5段旋律就可以了,每段旋律的長度容納大約10個字的句子。如果有一段旋律很出色,這就是一首不錯的歌,如果有2~3段旋律出色,就是一首好歌,如果4~5段旋律都非常出色,如果歌詞也不錯,就能大概率進入最好的歌之列。總之,旋律還是第一位的,旋律成功,一首歌的成功就很有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