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異鄉沉浮（二）

第一章《漸行漸遠》

（二）

林熙走進臥室，從衣櫃最底層拖出一個紙箱。箱子裏裝滿了大學時的照片和紀念品。

她隨手拿起一張照片——那是她和方廷畢業旅行時在青島拍的。照片裏的方廷摟著她的肩膀，兩人都笑得燦爛，背景是蔚藍的大海。那時的方廷眼睛裏閃著光，而現在，那雙眼睛隻剩下疲倦和疏離。

林熙把照片放回去，合上箱子，推回到衣櫃底下。她走到浴室，打開水龍頭，溫熱的水流衝刷著她的手掌。

鏡子裏的女人三十歲出頭，眼角已經有了細紋，頭發隨意地紮在腦後，幾縷碎發垂在耳邊。她想起上周同學聚會上，同學說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好幾歲。

洗完手，林熙回到客廳，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半成品書稿。這是她作為責任編輯剛接手的一本小說，作者是個新人，但文筆不錯。她翻開做了標記的那頁，開始工作，至少工作不會讓她感到孤獨。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方廷發來的短信："可能要很晚，你先睡。"

林熙沒有回複。她繼續審閱稿件，直到眼睛發澀才停下來。時鍾指向十一點，她走進臥室，換上睡衣，獨自躺在大床的一側。另一側的枕頭平整得像是從未有人用過。

半夜，林熙被開門聲驚醒。她聽見方廷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然後是洗漱的水聲。過了一會兒，床的另一側凹陷下去，帶著酒氣和陌生香水味的身體躺了下來。林熙背對著他，假裝熟睡。

曾幾何時，她從一個滿懷期待的妻子，變成一個默默無言的影子。她想起大學時，他為她折的一千隻紙鶴。那些日子好像越來越遙遠，像是另一個人的記憶。

有時候夜裏醒來，發現床的另一邊是空的。她會翻個身繼續睡，心裏卻隱隱發涼。

她開始夢見過去。

夢見他們大學畢業那年一起去鳳凰古城旅行。他背著她穿過石板橋，笑著喊她“大小姐”。那時候的他，眼神清澈得像清晨的露珠。

夢醒之後，隻有空落落的天花板。

有一次，她發燒了。夜裏一邊咳嗽一邊煮薑湯，整個人暈暈乎乎。他那晚十點多才回來，看到她蒼白的臉，有點慌。

“你怎麽不跟我說？”他問。

她淡淡笑了下：“你不是很忙嗎？”

他愣住，低頭脫了外套，又走進廚房。她以為他會留下陪她，卻聽見他說：“我今晚還有個客戶要談，得出門一趟。”

她沒有挽留，隻是關上臥室的門，把自己埋進棉被裏。聽著門“啪”的一聲合上，眼淚突然就落了下來。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不是他不回來，是他已經不需要回來了。

第二天早上，林熙醒來時，方廷已經離開。床頭櫃上放著一張便利貼："早上有會，先走了。"字跡潦草，像是匆忙寫下的。

林熙把便利貼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她起床洗漱，做了簡單的早餐，然後出門上班。

出版社的辦公室裏，林熙的同事李敏正在泡咖啡。

"早啊，林姐。"李敏遞給她一杯，"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昨晚沒睡好。"林熙接過咖啡，苦澀的味道讓她清醒了一些。

"又是你家那位折騰的？"李敏壓低聲音，"我聽說創業公司的老板都這樣，沒日沒夜的。"

林熙沒有接話，隻是打開電腦開始工作。

上午的編輯會議結束後，主編叫住了她。

"林熙，《江南往事》那本書的封麵設計你看過了嗎？作者不太滿意，說太現代了，不符合書的基調。"

"我看了，確實有問題。"林熙點頭，"我會聯係設計師重新調整。"

"還有，下周的新書發布會，你負責接待那位從上海來的評論家，記得提前準備好資料。"

"好的。"

中午，林熙獨自一人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小咖啡館。她點了一份沙拉和一杯美式，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銀杏樹投下斑駁的影子，路上的行人匆匆走過。

後來她和朋友吃飯，朋友問起方廷，她隻是笑笑說：“他忙得很。”

那笑容裏沒有怨，也沒有怒，隻有淡淡的無力。

她想，婚姻並不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不是爭吵，不是背叛，不是某個驚天動地的意外，而是一天天靜靜地等待，一次次默默的忍讓，一句句說了等於沒說的對話。像沙漏，沙子一點點流盡。

終有一刻，你發現，手中空了。

就在這樣日複一日的寂寥中，陳浩，這個和林熙對生活有著相似感悟的中年人，在不經意間闖入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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