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婚
好像商量好了似的,離婚一年多後,我和前任相繼出了國,他打進歐洲攻博,把占領德國的任務讓給了我。幾年後,我有緣遇到現在的德國先生,就帶著兒子和先生一起搭幫過日子,活得倒也愉快美滿,尤其是先生和我兒子,遇事就穿一條褲子,加上家狗也是個男孩,我成了少數派!我們之間雖然沒有一紙婚約,生活得挺熱鬧。先生一直是個見不得結婚,並決不要孩子的人,四十歲前有兩任女友都先後離他而去,他很有自知之明地說,一定是他什麽地方不討女人喜歡才所以至此。我正告他,就是因為你一不婚,二不子,哪個女人願意和你手拉手革命路上共同走。他聽後如夢方醒,含情脈脈地看著我說:“聽汝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你是世上我唯一願意結婚的女人。”
他知道我亦對婚姻無趣才膽敢口出狂言,我們心照不宣,三人同船,東邊日出西邊雨,時而無晴時而有晴悠哉樂哉不寂寞,直到有一年,我們在小鎮上買了一座房。
以前德國政府對買屋者有房補政策,而且一補就是八年,先生自己早先買的公寓,領到第八年的房補時,我們湊巧發現了一處房產,坐落在我們想住的小鎮上。房子買下後,先生還一直以為,他已經領足了政府規定的限額,不會再得到政府優惠,沒想到一個偶然的機會得知,如果我們結婚的話,就又可以得到八年房補,全家三口人,一年可得近六千馬克,為此,我們坐下來鄭重其事地研究討論,兒子不屑一顧地笑話我們:“這事還要想嗎?一算八年能得多少錢不就全明白啦!”
是啊,八年下來就是幾萬塊錢,這事的確不需要多想,兩個對婚姻另眼相看的人,決定結婚了。先生本來就打算有朝一日與我結秦晉之好,趁著這個機會順坡下驢,我則一心惦記著房補的錢不能錯過,八年呢,我把當年離婚後許的願一下子拋到腦後,準備為房補再婚。後來我把這一段落翻譯給先生聽,他竟然受了大傷害,站起身拂袖而去,“我可不是為了房補才結婚!”狠狠地丟下一句話給我。其實真要是為了房補我還會高看他,那叫懂生活!
在德國的同胞都知道在德國結婚困難重重,而先生又沒有任何結婚的經驗,更不要說與外國人結婚了。我向他列舉了結婚領域裏張三的慘遇、李四的碰壁、王五的精神崩潰,告訴他最簡單易行的結婚,就是到能得到德國認可的外國去辦理。先生不相信我,自以為是地說:“不就是手續繁瑣嗎?隻要咱們手續齊全,繁瑣就是他們的事了。”
然後他就開始鄭重其事地谘詢,甚至自己幾次打電話給中國大使館,向紅白喜事處的負責同誌請教手續問題,一切就緒後,手續們被列好隊,我們就按表行事,把所有手續一一備齊。先生是做律師的,有凡事都留證據的職業病,他每做一件事,每通一次話,都要仔細地寫下要點,問清對方的名姓,態度之認真負責,令我汗顏,為此,我對他敬佩得五體投地,以為張三、李四、王五之類的結婚難題不會在我們的身上發生,他們結婚登記屢遭磨難,一定是因為缺少像先生這樣的敬業精神!當我們備齊了所有應該有的,先生又一次和使館紅白喜事處通了話,把需要在使館辦理的手續細節再次板上釘釘,就怕萬一遺漏了什麽白跑一趟,波恩雖然也是德國,可畢竟不像去超市買東西那樣便當。當時是為了哪一項手續跑到波恩去,我依然記不清了,使館工作態度非常認真,信函往來不能解決問題,現在行騙的人太多了,所以一定要求本人親自出麵,而且不論你住得遠近,都必須在12點以前到達,下午使館不對外辦公。
去波恩的路上,先生還挺興奮:“使館就等於中國在國外的政府,我得好好看看你們在德國的政府。”
中國在德國的政府看上去非常簡單樸素,門廳邊上的傳達室裏,坐著、立著好幾個人,一位中年女人手上端著帶手編玻璃絲套的瓶子,一邊喝著茶,一邊大聲地操著北京口音指手畫腳地說著什麽,而那水瓶子的前身裝的一定是保養品什麽的,保養品吃光了,瓶子就用來喝水了,我一下子就想起自己出國前,上班時喝水用的那個特大號雀巢咖啡瓶子,唉,剛進政府的門,我就立刻賓至如歸啦!使館的傳達室和北京所有大大小小的傳達室一樣,人們總愛進去坐一坐,侃上幾句,交流一下,甚至那喝水的瓶子都一樣!我不由自主地站在玻璃窗前享受著那突然出現的鄉景,聽著鄉音,甚至使館的味道嗅上去也和北京的各大機關一樣,直到那高談闊論的女人意識到我的存在,她高聲問道:“找誰?”隻這一句找誰,也讓我生出夢裏不知身何處之感。
“我要去紅白喜事處。”
紅白喜事處大有人滿之患,處長的臉既不紅也不白(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處長),是灰禿禿的,他坐在沙發上,低頭審查著人們交來的各式手續材料,眼皮向下垂著,腮上的皮肉也向下垂著,聚精會神指點江山激揚文字般地評論審核著,圍在他四周來自德國各地區的同胞們,手中拿著大信封小信封,信封裏裝的都是各式手續,虔誠而焦急地等待著判決,誰都怕材料不合格白跑一趟。我回頭小聲問先生,是不是明年德國房補政策有變?怎麽會這麽多人趕著結婚!先生是人群裏唯一的外國人,他規規矩矩地坐在一旁耐心地等待著,他學法律的,知道現在是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地盤上,萬一做錯了事,按中國法處理,所以一定要有自知之明!在我之前,不記得有人運氣好材料完整,輪到我們時,也仍舊少點什麽,到底少什麽、為什麽,我一看處長的臉就什麽也不問了,先生實在憋不住了:
“昨天我還和您通了電話,核實了我們應該具有的材料,為什麽我們今天來了,您又提出新的要求,那我們為何而來呢?!”
處長是外交官,懂得策略,他不回答先生的提問,而轉頭對我說:“你以後有問題自己打電話來問,別讓德國人打電話!”
你別以為我在編故事,紅白處長千真萬確這樣對我正言,我立刻就領會了精神,無非是同胞之間好說話,大不了同胞再跑幾趟大使館,就當成回趟娘家嘛!可先生來了德國死板勁,不依不饒地大放厥詞,不論出個所以不收兵。我強拉著他出了使館,鬧事我不怕,隻要有理,可我見不得中國人和中國人在外國吵架,中國人在國外,本應是互相關心,互相愛護才對!
回家的路上,我們氣得兩眼都冒了金星。
“現在我相信了,異國通婚確實很難,不但德國政府刁難……”
“現在你明白了,我不是一般人!德國不敢娶,中國舍不得嫁!記得歌德怎麽說來著:“做人難,做女人更難,做德國人的女人難於上青天!”
“這是歌德說的?”先生斜視著我。
“他老婆說的。”我一本正經地回答。
為了結這勞什子婚,光為德國政府要求的材料的翻譯費就花了快800馬克,現在又白白跑了趟波恩,心中十分地沒有滋味,其實結婚擱淺是我事先就預料到的,動機不純,見錢眼開,就算兩國政府沒意見,老天也不會輕易點頭。結婚本是愛情頂點,人愛到不知下一步如何走時,就準備結婚了,天下事沒有步步高的,都是波瀾起伏,曲線行走,當相愛的男女扯下證後,愛情也就開始走下坡了,要不古往今來都說結婚是墳墓呢,盡管如此,為了德國房補,我們仍舊鐵了心要定了那張婚紙。我們結婚遇挫的消息很快在熟人圈裏傳開了,沒多久就有人打電話來傳經送寶,說他們剛剛在夏威夷結了婚,手續簡單明了不說,且島上風景優美,氣候宜人,美女遍地,是考驗新婿是否忠誠的最佳之地。夏威夷乃人間天堂也,天下誰人不知,要不美國人當年死皮賴臉抓住不放呢,可要是我們也飛到那裏辦婚事,我們的狗怎麽辦呢?天無絕人之路,朋友又有來報信的了,說兩天前看電視,報道因德國結婚困難,所以很多人跑到丹麥結婚,丹麥很通情達理,為在德國難成眷屬的外籍男女提供了很多方便,朋友建議我們去碰碰運氣,到丹麥可以自己開車過去,我們的狗也可以隨行,豈不是萬全之計。
先生聞訊大受鼓舞,翻開地圖,找了緊靠德國邊境的一個丹麥小城,馬上給市政府寫了封信谘詢,而丹麥的回信快得不能再快,友好周到地告訴之了一切該告訴的事不算,還附上當地旅館,度假屋的冊子,任憑我們隨心所欲挑選,看得我們人還在德國,心已經飄向丹麥。
丹麥行
那年的四月,我和先生帶著狗上路了。來歐洲多年,從來沒有去過北歐,我很興奮,不是因為要去結婚,很大程度上和安徒生有關。安徒生的童話我小時候很喜歡讀,我是個貪婪的人,隻要是迷上了,就一定要得到全部,我那時把翻譯過來的安徒生童話一本不落地全部讀完,有時書被別人借走,我就不厭其煩、一次次地去圖書館詢問,直到拿在手上為止。安徒生的童話之所以吸引了我,是因為它勾住了我的魂,我會迷惘中掉在童話裏,和它同呼吸,共命運,看見了從茶壺裏長出的橡樹和纏在樹上的女妖;看見被人救出的醜小鴨臥在爐火旁,擔心它下不出蛋又會被人扔出去;為小錫兵和他所愛的女孩流淚,盡管那時我對愛情一無所知,對於一個九、十歲的孩子,掉在美麗也憂傷的童話中,不知別的孩子怎麽想,我覺得就像是在神秘而又奇妙的夢境中一樣,叫我流連忘返。現在,我就要到安徒生的故鄉去了!他一生中寫下了156個童話故事,1000首詩歌和47部劇本,我將會在丹麥的每一寸土地上,都能找到他的痕跡,能夠在丹麥結婚,是我的福氣。
在邊境,彬彬有禮的丹麥警察驗過我們的護照,啪、啪兩下,扣上了邊檢的大印,這印章很重要,是在丹麥結婚的唯一要求,從入境起,一星期之內不允許出丹麥,否則婚姻無效。道理很簡單,丹麥王國為人們打開了國際婚姻的方便之門,自然也希望你了解她,欣賞她,在她的國土上消費,為她的經濟繁榮做些貢獻,我們從心裏讚同,既然遠道而來,就沒想匆忙離去。入境後開了沒多久,就找到了我們事先租下的房子,一所像安徒生童話故事裏所描繪的老屋,安靜地立在一條小路旁邊,對麵是一大片無垠的田野草場,草場裏散落著幾個圓圓的草垛,十二隻閑散的綿羊在草垛附近慢條斯理地吃著草,之所以數字精確,是因為羊群的結構,六隻小羊糕,六隻大綿羊,是單親媽媽,還是老少幾輩,到我離開丹麥的那天也沒有能夠鬧清。我們住的老屋雖然幾經翻新,但百年之痕跡四處可見,它有著傾斜的頂,低矮的門,多棱的窗,前庭院落樸素,房後甚至有荒蕪之感,一堵年代悠久的殘牆斷壁,像白發叢生的垂老之人,滿麵滄桑地等待著最後的日子。像所有沿海地區一樣,它的門窗被漆成藍色,並不完全藍,藍中還加著綠,門又是那樣地低矮,先生必須躬身而入,而屋內的頂也高不到哪去,先生走動時經常忘記它的尺寸而撞上橫梁,我用中國話打趣他:“個兒高沒有用,多穿一尺布。”
客廳靠牆處,堆著一小筐木柴和一個讓人消魂的古舊鐵爐,我隻看了一眼就掉進時空的縫隙,眼前浮現出另一副百年前的景色。
……出海十天的男人回來了,家裏的爐火上又燉上了魚湯,女人把一棵洋蔥切碎放進鍋裏,又加了小許胡椒和一棵叫不上名的調味草,最後甚至還滴進幾滴燒酒,鍋裏冒出的熱氣香噴噴的叫幾個孩子垂涎欲滴。……魚湯被吃得一幹二淨,男人用那粗糙紅腫的手,那手上滿是被劃破的血道,靈巧地掰碎了一個馬齡薯丟進湯鍋,把鍋裏的殘湯碎魚沾了個幹幹淨淨,“在家吃飯是多麽好!”男人吃飽後吸著煙草想到。女人撤下湯鍋,換上熨鬥,她要在睡前替男人把體麵的布衫熨好,明日是禮拜,全家要去教堂聽牧師布道……
在丹麥的那個星期,我天天纏著先生把爐火生起來,可他就是不肯,不是他信不過那個百年老爐,而是信不過他自己,他怕我們笨拙會把老房點著。四月的丹麥天氣陰冷,風也不小,我們每天晚上轉回來,就親密地縮在電視前的一個帶軟墊的大木椅上,看著電視裏唯一收得到的德國頻道ZDF,外麵,帶鹹味的海風加著雨點緊一陣慢一陣地敲著多棱的木窗,透過風雨,我望著對麵的田野,漆黑一團的,心裏惦記著那十二隻羊是否有幹燥的地方過夜?心猿意馬地看著電視,總忘不了瞄一眼那老舊的鐵爐,而它好像在鼓動我把它點燃,每次都顯示給我不同的古老的故事畫麵,我中了魔似的,迷迷糊糊地對先生說:“去問問,這房賣不賣?”
星期五到了,那是我們辦喜事的日子!起床後連早飯也沒吃,就開始梳洗打扮整行李,完婚後,我們就不再回來,婚假結束了,要開回德國。房東就住在臨近,我們去還鑰匙時,房東還沒有起床,那是個有著一頭金發、和氣而容貌嬌好的女人,我們禮貌地告了別,就開車向市政府駛去。在市府前的停車場上,已泊著幾輛汽車,有來自漢堡的、柏林的、幕尼黑的……見此我倆開心地大笑起來,大家都是來自德國的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來了!和第一次結婚不同,我的興趣越來越大,有些急不可待了。當我們進了市政府的大門時發現,因為還未到辦公的時間,第二道門緊鎖著,德國人真是守時守紀的民族,都早早地前來守候,是結婚心切,還是坐夠了一個星期的“婚監”,想早來早辦早回家呢?我胡思亂想著。大家擁擠在二道門之間等待著,相互間小聲交談,所操的都是徳意誌官方語言,我把頭湊到牆與隔板之間的縫隙向市政府的大廳窺視,沒想到卻一頭撞到了玻璃上,引來大家一陣善意的笑聲。
“瞧瞧!這兒的人民工作多認真負責,玻璃擦得這麽幹淨,叫人看不出來是玻璃!”我由衷地讚歎著。
“眼神不好還老好奇,露怯了吧!”先生不捧場地嘲笑。
終於,九點到了,裏麵有人打開門,讓進了德國來的新娘與新郎,按指示我們陸續來到二樓大廳,一位同樣金發滿頭,麵容嬌好的女人,和顏悅色地用帶有丹麥口音的德語向大家解釋說明了一番,像學校點名似的,把來人按表一一確認後,我們就坐在大廳內的皮椅上耐心地等著叫號了。我們安靜地坐在那裏,觀察著準備結婚的人們,來的人越來越多,不隻是新人,還有親人朋友,伴娘伴郎,新娘們不知在哪裏換了裝,白裙曳地,婚紗罩頭,手捧著鮮花,和西服革履的郎君緊密相依,兩人臉上泛著幸福的光彩,看著很令人感動,到底是在愛情極點的人們,執手偕老浪漫而又溫馨。我則市井庸人,隻見眼前實惠,把人之情那美麗的結晶當兒戲玩耍不說,還給她沾了一身銅臭,紅白處長哪裏是在刁難我,明明是火眼金睛看穿了我,給我一條生路去反省,而我卻執迷不悟,跑到童話之鄉繼續蒙騙,我羞愧難當之下,卻仍舊不動聲色地穩坐在那裏等待叫號,絲毫沒有反悔之心,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這時,一對新人徑直向我們走來,新娘滿臉嬌羞地問先生能否幫他們照張合影,他們和我們一樣,沒有親戚朋友陪伴,隻身來到這裏。先生殷勤地幫他們倆橫豎照了好幾張後,也順便請她為我們照了一張,新人照新人,所不同的是,人家盛裝在身、鮮花在手,我們看起來則像市政府裏的工作人員,他們離開後,先生的眼光仍舊如癡如夢地跟著那新娘在大廳裏轉悠,我在一旁悄聲問道:“有情況嗎?你看上去怎麽稀奇古怪的?”
“唉!那男人還不知道自己的福氣之大,他把怎樣的一個女人娶到了手哇!”
“唉!”我也在心裏感歎了一句,“考驗新婿是否忠誠還用老遠跑到夏威夷嗎?!”
鳳凰涅槃
又一對新人完了婚,有人出來唱名了,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呼喚,我們同時站起身,先生鎮定地掏出小梳子向後梳理了幾下頭發,昂首挺胸地在前麵開路,我亦步亦趨相隨,在進入房間那短短的幾秒鍾內,他想了些什麽我不知道,也許他想到了自己早年離異的父母,想到了事務所無數件離婚訴訟?想到了八年房補和稅卡的更改?想到了舉案齊眉、相濡以沫的紅顏知己?想到了風燭殘年、生死與共的老來廝守?或者和我一樣,腦子裏一片空白,被身後一隻無形的手推到了前程未卜的殿堂。堂前大台後,一位丹麥官員和顏悅色地坐在那裏,口中念念有詞的說道:“您是某某女士?您是某某先生?……”
驗名正身後,他繼續公事公辦地照本宣讀,突然間我犯了旋暈,周圍的景致急劇變幻,官員的嘴不停地動著,卻聽不見他說的是什麽,一個轟鳴的聲音從深遠處傳來:“你!三番五次迷途的羔羊!怎麽又來到這裏!不知道你將被燒成灰燼嗎?!”
我張口想說話,卻無論如何發不出聲來,就在這時候,我身後響起了一個痛苦卻又沉穩的聲音:“我知道,我做好了準備燃燒成灰。”
“這是你最後的抉擇嗎?你不再朝三暮四遊戲人生了嗎?”
然後,我看見了火!四周的牆壁開始變紅變熱,炙熱的空氣在火焰中嘶嘶作響,周圍的一切都變了形,猛然,我看到安徒生童話故事裏的單腿小錫兵和紙板做成的女舞蹈家,也手拉手地在火焰中起舞,他們旋轉著,互相緊緊地依偎在一起,女舞蹈家在火中很快燃盡,小錫兵再也握不住她,自己如冰般地融化了,一縷淡淡的青煙一縱即逝,就在這一刻,主婚官員的聲音又出現了。
“您遠道而來,想必沒有證婚人相隨,如果您同意的話,我們為您提供了兩位證婚人。”
隨著主婚人聲音的出現,我也突然又恢複了常態,我睜眼望過去,見右側的桌旁,坐著兩位長者,安詳和藹地望著我們,每人麵前擺著一隻蠟燭,小小的燭光閃爍著,溫暖地在兩位老人臉上流連,像荒野中迷路的人,終於發現了一座閃動著燈火的小屋,而坐在屋內火前的人,有著一張自願為我們證婚的丹麥老人的臉。這時候,我聽到先生“YA”的聲音,知道馬上就會有人問我:“願意和你麵前的人同甘共苦,同舟共濟,做他的愛人嗎?”我毫不遲疑地在先生之後回答:“YA!”心就如釋重負地向荒野中的燭光飄去。
接受了主婚、證婚人的祝福,我們帶著又多了一份材料的手續袋,離開了丹麥。在德國境內的一個海港小城,找了家咖啡館吃我們的結婚喜宴——德式早餐,沒有親朋好友,沒有鮮花賀卡,我們靜靜地喝著熱熱的咖啡,吃著黃脆的麵包,好像上個世紀就是夫妻似的,閑聊著先生二十多年前在附近服兵役的事情,閑話中我伸手去掏紙巾,手指在兜裏碰到一塊硬東西,拿出一看,竟說不出話來,那是個心型的小錫塊,錫心裏還夾著一絲紅色,不知是小錫兵軍服上的色彩,還是那跳舞女孩的紅裙,我和先生互相吃驚地對看著,愕然!
(這張照片是兒子照的,看著是在胡鬧,卻朦朧中給了個暗示,婚姻不是不食人間煙火,隻有溫馨與歡笑,它的責任是現實的沉重的,有時甚至是殘酷的。)
結尾見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