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性戀女人的愛情故事

主要連載三本小說:《婷婷,你也喜歡女人嗎?》《皮裙子的誘惑》《愛在哥本哈根》,其中各有一名叫婷婷的雙性戀女人
正文

婷婷,你也喜歡女人嗎(19)

(2025-06-06 08:47:39) 下一個

© Alex Y. Grey

三人組之後,婷婷跟克莉絲汀又近了一層。婷婷獲得了某種她和克莉絲汀都默認的權利。她不僅舒心地跟克莉絲汀談自己的事,對克莉絲汀的事,哪怕與自己無關,也可以置喙,隻是她天性含蓄,不常這樣做。細想起來,這種權利類似已婚人士之間善意的幹涉權。比如,某天婷婷在書架邊讀書,克莉絲汀在咖啡桌邊趕稿子。少見她如此專注。

“寫了三分之二,”她合上手提電腦對婷婷說,“離截止時間還有二十四小時,這下我放鬆了。要不要去哪兒逛逛,或者在家看場電影,我的小母鹿?”

“不是才三分之二嗎,怎麽就放鬆了?”小母鹿虎著臉說,“快寫快寫,不寫完不準逛!”

克莉絲汀沒有挖苦說,小蝌蚪口氣不小,教訓起人了。她馴服地繼續寫稿。

整個十月,除了周末,每天下午一點到三點,伊萬上課的時間,婷婷會去克莉絲汀的公寓。起初,窗簾會立刻落下,她和克莉絲汀會緊擁在一起。時間寶貴,不能浪費在別的事上。後來,激情趨於緩和,她們會在公寓做家常事,或者出門,消失在S城的雨霧裏。在公寓,婷婷會給窗邊的常綠植物澆水,或者把冰箱裏克莉絲汀因為好奇買的、吃過兩勺全發黴了的果醬扔掉。發現婷婷臉色疲憊,克莉絲汀會建議她上床打個盹。“我電腦上放搖籃曲,勃拉姆斯的。”白晝越來越短,氣溫越來越低,雨霧越來越頻繁。她們會捧著熱茶,並排站在窗前,看樓下開始落葉的樹,聽克莉絲汀喜歡的、與眼前景色相配的古典音樂。雖然不說話,卻能感到彼此的存在。在婷婷的印象裏,這種日子仿佛會一直延續。

十月底,認識她兩個多月了,婷婷發現克莉絲汀有了變化。先是焦慮不安,類似人們找工作麵試之前;焦慮了幾天忽然很喪氣,讓婷婷想到了在酒吧初相識的那天。婷婷問她,她說沒事。

“我知道是你的私事。你不想告訴我,因為我們的關係會受影響。”

“是的,不用費心。”

兩人坐在廚房的島台邊。克莉絲汀說完,茫然望著婷婷。

“但我有理由相信,即使你不告訴我,它也會影響我們的關係。它已經在影響了。”

婷婷頓了頓。克莉絲汀沒有反應。

“告訴我,出什麽事了?我們沒結婚,我沒有太多要求,但我希望知道。請不要瞞我。”

克莉絲汀眼裏閃過一絲恐懼,是婷婷從沒見過的。

“是該告訴你。”她慘然一笑說,“早該說了,對不起。”

克莉絲汀從島台上一個放文書的托盤裏翻出一封信,遞給婷婷。那是某醫生寫給克莉絲汀的,頂頭有大學附屬醫院的信頭。信很簡略,隻說檢查結果出來了,請火速聯係,討論治療方案,然後是大段關於病人隱私的聲明。

“前天我打電話,他說從我的CT可以判斷是惡性腦瘤。”

有利器在婷婷的心口紮了一下。她扭頭望窗外,眼淚流下臉頰。原來謎底是這個,她想。一些痕跡和先兆——歡樂時沒留意,靜思時常懷疑——至此重現,它們提出的幽微的、一直不願深究的問題,全都有了答案。

“你先別擔心。”婷婷擦擦眼淚說,“從CT真的可以肯定嗎?”

“跟以前的CT做的對比。”

“上次CT是你去我的酒吧之前做的?”

克莉絲汀點頭:“不小心撞了頭,怕砸破了頭蓋骨,進醫院檢查。結果照出了可疑陰影。”

婷婷抽出手機,上網搜索腦瘤的信息——可能的症狀,要吃的藥,手術、化療和放療的風險,能活幾個月還是幾年。邊搜索邊思考如何安慰身邊的人。但她無法集中注意力。她們相識的情景,一起去過的地方、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已經因為沉澱顯得更美的回憶,如決堤的水湧進大腦。我的愛人,婷婷在心裏重複,她病了,她活不久了,她才四十歲呀。婷婷的手開始抖,眼淚再次淌下來。在抽泣的間隙,她聽到了一部分克莉絲汀的話。

“第一次CT結果出來,大概率是惡性腫瘤。伊萬在佛羅裏達開會,我給他打電話,沒說出口。那天晚上我去了你的酒吧。坐在吧台邊,我心想:多少年了,時光和腦力浪費在了小事上,所以上天讓我早點收場。還得受點苦。惡性腦瘤,起初的症狀有頭痛、惡心、昏厥、發癲癇。我一樣也沒有。要麽CT有誤,我沒事,要麽病暫時不重,能跟往常一樣過幾天。”

“患不治之症的人,常想趁還活著做一些想做但從沒做過的事,我也一樣。我愛畫畫、愛登山,這些二十年前想做,也都做了。我愛旅遊、愛逛博物館。十年前伊萬經常出國開會,我跟著他去過巴黎、羅馬、柏林、東京,我看過盧浮宮的畫,聽過柏林愛樂樂團的演奏。”

“這些以前做過的、中規中矩的事,對我沒有吸引力。我想做一件我喜歡的離經叛道的事,也立刻選定了是什麽。跟伊萬結婚之前,我有過幾任戀人。他以為是男生,其實一半是女生。登山的時候,在半山腰濃密的樹蔭下,我曾吻過運動之後臉色紅潤、氣息急促的隊友;從她被吻後更紅的臉頰、更急促的呼吸,我知道她也喜歡女生。那天坐在你的吧台,喝著威士忌,我回憶了與那位女友的初吻。”

“病情惡化之前,我想找一位戀人,一位女朋友。沒考慮是什麽樣的女人,直到坐到你的吧台前。也沒考慮病情惡化了會怎樣。事實是,我從沒料到我們的戀情會持續這麽久。我以為這樣沒有前途的戀情——誰指望一個四十歲的有夫之婦能給她的女朋友什麽——能持續一天、一個星期,至多兩個星期。到時病情還好,和氣地分手,你什麽都不知道,我也不虧欠你。”

“對不起婷婷,一直瞞著你。我把你拖進了我正繞著黑洞打轉的生活,我讓你以為我戀上你是全無私心的。你委屈,你在哭,我理解。請原諒我。容我辯解一句:從第一天見到你,到此時此刻,我一直愛著你;以後的日子,直到我死,我會想著你。”

婷婷失聲大哭。克莉絲汀抱住她的肩,也抹眼淚說:

“今天我們分手。以後想到我,就寫封信吧,讓我知道你在做什麽;我就不回信了,誰樂意整天匯報腦瘤的進展。”

“分手?你要分手?”婷婷從她的擁抱中掙脫,睜大眼睛打量克莉絲汀。剛才的話婷婷大半沒聽進去。“腦瘤很麻煩,你不能一個人扛。這時候怎麽能分手呢?”

“我活不久了。想做的事也做了。你的日子還長,沒必要留在即將沉沒的船上。”

她的語調、眼神中透著同樣的絕望。婷婷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說:

“CT不一定準確。而且即使是惡性腦瘤,也有可手術和不可手術之分。你還沒有症狀,一切都不確定,路可能很長。我們可以不做戀人,至少讓我作為朋友幫你,比如說,陪你去跟醫生商量。伊萬如果教課走不開,我可以幫你。對了,伊萬怎麽樣,他知道了肯定很難過。”

“我沒跟伊萬說。”

“什麽?伊萬還不知道!”

“伊萬知道了有什麽用?他明白什麽叫腦瘤?伊萬是個在講台上唾沫橫飛的理論家。下了課,他隻會回想女生的臉蛋和紅唇,幻想他在她們的耳邊呢喃,幻想她們的嬌喘。除了幻想他什麽都不會。”

“伊萬很愛你。他體貼你,事事依你,從來不願傷害你。你告訴他,他會想辦法,他會照顧你。”

“他會照顧我?”克莉絲汀冷笑,“他會撲到嘴唇最紅、最愛對他微笑的女生懷裏,向她傾訴。真是災難啊,他會說,我妻子得了癌症,我該怎麽辦呀。女生同情他,要搞課外活動,他們就做愛。甚至兩個女生都要課外活動,他們三人組,又一次實現他的夙願。”

“你把他想象得太不堪了。你們結婚多年,他沒背叛你,你是知道的。”

“他是根軟骨頭。一個可以同甘、不可以共苦的人。我認識他二十多年,我了解他。”

兩人沉默了一陣。

“你不告訴他,”婷婷說,“他遲早會知道。”

“既然他會知道,何必告訴?”

“到時你們的關係更受影響。”

“那又怎樣?”

婷婷沒料到,告知她丈夫這件普通的事會遭遇這麽大阻力。她簡直想威脅,她婷婷去告訴伊萬,但她沒開口。還說要幫忙呢,婷婷心想,得吵起來。她平複了心情,對克莉絲汀說,就依她。又陪她坐了一會兒,請她不要焦慮,總有辦法的。兩人分開了。

她以為我要拋開她,婷婷出了公寓的大門,忍著淚想。可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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