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atemala 兩天一夜火山行

       阿蒂特蘭湖邊怡然自得生活著的歐洲人與努力謀生的當地人之間獨立與依賴的關係在我們隨後去安提瓜感受的更加充分。安提瓜全稱Antigua Guatemala，於1543年建城，曾經是西班牙危地馬拉殖民地區的首府。由於危地馬拉曾經是瑪雅文明的發源地和中心，因此當時的危地馬拉地區包含今天絕大部分中美洲地區。安提瓜作為危地馬拉殖民地區的首府，至今完好地保存著大量巴洛克式建築。1979年被聯合同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

 

      安提瓜四周火山環繞，其中不乏多座活火山。這個不大的城市，建築色彩繽紛，這裏沒有樓房，牆麵主要以黃色、紅色和白色為主，每一個窗口幾乎都擺放著鮮花。城中的大部分建築都具有明顯的文藝複興時代的風格，無論是教堂、酒店還是市政廳，安提瓜提供了18世紀建築整體的典範。安提瓜的地麵鋪著大小基本相同的鵝卵石路，一顆顆的石子仿佛可以人帶到火山腳下。一眼望去，藍天之下、火山環繞的安提瓜就如同童話故事裏的小鎮，走在其中，自己也成了童話故事裏的主角。最熱鬧的主街上一間間小店出售著紀念品、咖啡或者各種食品，我在一間皮鞋店裏發現可以定製皮鞋，這個發現當時讓我有了一點來到歐洲小鎮上的感覺。走出小店，沿著石子路往前，就看到了阿爾科聖卡塔利娜拱門。這個經典的拱門閃著明黃色的光芒，鑲嵌著彩色珠寶的圓形尖頂與遠方海藍色的火山互相致敬。拱門的地點同時也在中央廣場上，周圍有許多雕琢裝飾華美的巴洛克式建築，廣場北側是市政廳建築，建有堅固圓柱支撐的兩層回廊，樓頂飄揚著危地馬拉國旗。著名的方濟會修道院為巴洛克式建築，其大門兩側有螺旋狀圓柱，非常漂亮。

 

      我曾笑說：在安提瓜我見到的白人比在洛杉磯的還多。走在安提瓜的街道上，讓我恍惚這個城市從來沒有變過。四百年前，這個火山圍繞、陽光明媚的山穀，應該也是這樣有著燦爛的巴洛克建築，街上走著歐洲來的白人，店裏賣著西式或當地的食品吧？穿著漂亮瑪雅衣裙的女人們，應該也是這樣站在路邊，腳前放著她們家裏出產的農產品或者她們親手製作的手工品吧？這四百多年來，殖民者走了，但歐洲人依然不斷前來，瑪雅文化隻剩下隻言片語；這四百多年來，這個城市經曆了火山爆發和地震破壞，這四百多年來，地球的霸主已經從西班牙切換到日不落，而今世界老大是美利堅；這四百多年來，人類對土地的占有欲已經從其它國家擴展到其它星球。。。。這四百多年來，或許可以說是滄海桑田，但安提瓜，這個老舊的危地馬拉首都，街道麵貌依舊美好、街上行人依舊是歐洲人、餐廳裏吃著西餐的食客依舊是遊客、街邊提籃的依舊是當地人。。。

      唯一可能與四百多年前不同的是，安提瓜乃至危地馬拉開始出現了亞洲麵孔。我和我的朋友，兩個東亞麵孔的中年女人，在安提瓜乃至危地馬拉都是稀有品種。

      因此，當我們出現在爬火山的隊伍中，確實有那麽一點格格不入。Acatenango火山徒步，是危地馬拉旅遊業最具挑戰性、也是最吸引人的項目。

      打開地圖，很容易就發現了Acatenango火山，這是一座已經休眠的死火山。Acatenango火山對麵是一座叫Fuego的火山。這是一座活火山。據相關資料記載，Fuego火山從西班牙殖民入侵時就處在活躍的噴發狀態。但這座火山曆史上大型的噴發隻有寥寥數次，小型的噴發卻是數百年連綿不斷。兩座火山的頂部相隔僅僅4公裏左右，這樣微妙的近距離和Fuego奇特的噴發習性，讓近距離觀賞活火山噴發成為了可能。遊客們需要花上六個小時左右攀登到Acatenango火山，並以它為觀景台，觀賞不斷噴發的Fuego火山。

 

      我們選擇的是CA Travelers旅行社，出發前我們就已經訂好了行程，全團一共25人。CA提供的裝備非常齊全。山上有著全套的露營裝備，山下出發之前，他們可以提供3L裝的駱駝水袋、防寒手套和帽子、雨衣、緊急求生毯、3餐的食物。另外，還可以出租登山背包、登山鞋、厚外套這些戶外裝備。我們在大本營買了3升水和3餐飯。朋友帶了一個相當專業的大登山包，我們把絕大多數東西都塞了進去。這個大背包我們請一個當地人幫我們帶上山。朋友背了她自己的東西，我也隻背了一些自己的小東西和3升水。

 

     雖然我已經做好了爬山很累的思想準備，但攀爬了不到半小時我就幾乎走不動路了。山路陡峭也就罷了，關鍵腳下的不是正常的路，是火山石堆積而成的坡。感謝我的朋友，她很快看出我是一個弱雞，幹脆利落地提出把背上所有的東西都花錢請人背上去，讓我完全空手攀爬。既使如此，一身輕鬆的我柱著兩根登山杖依然是最後一個。好不容易走到一個又一個休息點，其它人早已準備奔赴下一段路。終於到達了午飯休息點，我已經累得有點吃不下去，勉強吃了一些，繼續一步步向前。漸漸地，終於看到了FUEGO火山。但當時天氣陰陰的，領隊說可能要下雨。火山口雲霧繚繞，朦朦朧朧中看不清傳說中的火山爆發。

 

     終於到達營地，我們住的是一個兩人間的帳篷。說是賬篷，並不是我們理解的CAMP，是用木頭搭建起來的簡陋小屋。賬篷裏內置了防潮墊、海綿墊和一個睡袋。這時天已經要黑了。溫度越來越低。我們帶來的所有衣服，包括羽絨服全部穿上，依然縮著脖子覺得冷。向導在露營區旁邊生起了篝火，還燒了些水為我們暖身回血。但木柴的煙嗆著我們睜不開眼睛。我們根本沒辦法坐在篝火旁與其它人聊天。我站在篝火邊，看著已經黑了的天空，遠方的安提瓜燈光閃爍，近處的天空卻連顆星星都沒有，顯然雲層太厚了。如果這一夜都這樣雲霧繚繞，我們可能就沒有運氣看到火山噴發的壯觀了。

 

     懷著這樣的忐忑，再加上第二天早上3點半要起來看日出，我們鑽進睡袋裏想先睡一會兒。但實在是太冷了，卷曲著身子的我感覺渾身冰冷，冷得要命。這樣冰冷一夜的經曆讓我想起20年前往稻城亞丁時住在藏民家裏的經曆。一夜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真是終生難忘。

運氣在寒夜裏終於光顧了我們！半夜1點鍾左右，冷得睡不著的朋友告訴我“火山爆發了！”天大的喜訊！我已經被凍得四肢僵硬，還是抖抖搜搜地爬出睡袋，挪著屁股離開帳篷。隻見大霧已經完全散去，漆黑的夜空下繁星密布。雖然多次在曠野中看到過繁星密布的夜空，但隻有這一次我對眼前這片星空滿懷驚喜，充滿期待。是的，期待中的紅色岩漿帶著低沉沉的轟隆隆聲響從FUEGO山口噴湧而出，紅色岩漿衝上天空後，火紅色的岩漿好像帶著遠方的星星一起隨後落下來，包裹了整個山尖，並順著山體噴湧而下。如此壯觀的火山岩漿秀，如夢如幻，真是此生難得一見。

 

     火山噴發時大時小，每次噴發持續時間可能隻有1分鍾，但不用著急，隻要願意等待，要不了多久，一次又一次，火紅色的岩漿就會從地底噴發出來。紅色的火光照亮了眼前的夜色，遠方的星星卻依然眨著大眼睛，不遠處的安提瓜燈光閃爍仿佛世外桃源。語言難以描述當時在寒冷中的激動心情！

 

     人生第一回親眼看到火山噴發，當時雖然冷得要命，但我還是努力拍個不停，畢竟這樣的時刻對我來說此生僅此一次，並且無法複製。

 

     清晨3點半，我們頭頂著頭燈，戴著厚厚的手套，拿著登山杖，全副武裝地出發去Acatenango的山頂日出了。經過前一天的辛苦和一夜的寒冷及失眠，很多隊員都在3600米的山頂上高反嚴重。我的朋友也感到頭痛和惡心，她隻好放棄登頂，回到營地看日出。我繼續跟著幾個人慢慢向上走去。由於走得比較慢，還沒有完全走到山頂，我已經看到遠處的天際線出現了一道紅色的裂縫，將天地分隔開來，黑暗中火山的巨型錐體隱約可見，隨著太陽的光芒越來越明亮，火山噴發時的紅色光芒也越來越淡。當這個溫暖的火球自東方緩緩上升，在天地間不可爭辯地宣告主權時，我幾乎落下淚來！是的，不知看到過多少次日出，大海邊、高山上或者充滿著靈氣的SEDONA，但第一次看到太陽這樣清晰地刺破黑暗，撕開天空，也是第一次看到夜色中絢麗的火紅色的火山岩漿隨著太陽逐漸上升變成了溫柔的、奶白色的濃煙。黑暗中的奪目火焰此刻幻變成陽光下的柔和輕煙，我仿佛看到了火山對太陽的膜拜。

 

     又何止是火山在對太陽膜拜呢，此刻整個世界仿佛都在歡呼。我想起了在中國黑龍江的森林裏太陽迅速撤走陽光的時刻，那一刻黑暗和寒冷同時降臨；此刻在中美洲危地馬拉的火山旁，太陽撕開黑暗、光照天下，天地之間頓時溫暖明亮起來。

 

     也許是因為看得入神，我在走回營地的路上迷路了。嚴格說來並不算迷路，我清楚地知道正確的回程山路就在不遠處，但要在非常鬆滑的火山石堆積而成的山坡上輾轉路線並不容易。山坡上幾乎沒有什麽植物，即使有幾株低矮植物也是根係很淺。這一段爬回正確山路的過程不僅耗掉了我很多體力（要知道我早上還沒有吃飯，前一天也吃得很少啊），而且在手腳並用，努力向上的過程中我幾乎完全忘記了自己，隻有一個願望：我要回到營地。

 

     幸運的是，當時有一個波蘭來的女孩子也跟我一樣走錯了路。她體力比較好，也比我靈活，一直在前麵引導我。我們比正常返回營地的隊伍晚了半小時以上，我的朋友看到滿臉黑灰的我連連說“你終於回來了！太可怕了！”因為我沒有帶水，她擔心我長時間留在曠野中會有生命危險。她一邊笑著說我是一個Trouble maker，一邊緊緊擁抱了我。

 

      經過了一天一夜的辛苦與寒冷，再加上清晨裏三個小時的爬上爬下，從營地到山底的路真的讓我有生無可戀的感覺。如果說上山的時候，登山杖還能勉強支持著幫助我向前的話，那麽下山的時候，插在火山砂礫中的登山杖就成了行動的助礙，很多人順著火山砂礫在往下滑，奈何我已經體力透支到站立不住，隻有緊緊握住登山杖一點一點往前挪。我完全記不請自己一路滑倒了多少次，我隻是一邊感歎著幸好我還不算太老，不然今天一定會摔個全身骨折；一邊又感歎著“我前一天到底是怎麽爬上去的？那真的是我嗎？24小時之後差別真是大啊！”。

 

     等我挪到山底時，全隊的人已經等了半小時以上，合照都已經拍完了。我把兩根幫助我登上山頂、陪伴我一路返回的登山杖送給了山下出租登山杖的當地小哥。”拿去幫助其它人吧！“我心想。我的兩隻登山鞋裏灌滿了黑色的火山砂礫，從頭到腳，連指甲縫裏都寒滿了黑色的細小的砂礫，第一次完全明白了精疲力盡是什麽意思。累到已經不能說話和不能吃飯，尚存的一絲氣息已經不能讓我對全團等待的人說一句“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口幹舌燥的我隻是抱著混合著細小沙礫的水一口氣灌了下去！

 

     回到酒店洗完澡後我發現我的衣服和褲子都已經被磨破了。

 

    從安靜到時間已經停止了的阿帝蘭特湖，再到把我拉回到百年前殖民時期的安提瓜，此趟行程最後在夜空裏噴發的火山、陽光下白色的濃煙、無數細小的火山砂礫以及我那磨破的衣服褲子上達到了高潮。

 

     感恩天地山河、感恩日月星辰、感恩黑夜與白天的輪回中，人類有幸能短暫地與這個世界相遇再別離！我們要說的又豈止是感恩？我們要做的又豈止是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