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榮格心理學裏,人生前半場往往依賴於“自我動力”。我們努力實現職業目標,爭取社會地位,積累財富與經驗,仿佛隻有不斷前行才能證明自己的存在。然而,當職業目標完成或失效時,這股自我驅動的力量開始枯竭。許多人在中年或退休之際,會突然感到空虛與迷惘。
再過一個月,我將告別職場,提前三到五年退休。這個決定並不輕鬆。它意味著一種自我動力的枯竭——職業目標的落幕。幾十年來,工作不僅是謀生,更是意義與價值的主要來源。而如今,這一支撐點悄然消失,我仿佛被推入一個空窗期。
從去年的9月29日,我在文學城上傳了第一篇博文,到如今已寫下一百六十多篇詩文隨筆,累積超過十六萬閱讀量。文學城見證了我這一年的心路:從自我動力的漸失,到對靈魂動力的追尋。表麵上,這似乎是新的目標,但內心渴望的那份“靈魂感召”仍未降臨。每天冥想半小時,我期待某種靈性的指引,卻依舊沒有清晰的答案。
榮格曾區分“自我動力”與“靈魂動力”。前者是外在的目標驅動:升職、業績、責任、社會身份。它讓人不斷奔忙,卻也容易在暮年感到空虛。而靈魂動力,則來自內在,是一種呼喚,要求人卸下外殼,傾聽生命深處的聲音。
在這種迷茫中,我常常覺得自己像荒原上的一隻羊。曾經,它在羊群裏跟隨牧人的方向,雖然奔走勞累,卻不必懷疑意義。如今,羊群散去,牧人不見,它獨自留在遼闊的曠野。風吹過,天空廣闊無邊,荒原既是孤獨的,也是自由的。羊必須學會自己尋找青草與水源,也要忍受夜的寒涼。
失去自我動力後,人必須學會忍受那份“空”。空並非虛無,而是新生的前奏。就像樹木在秋冬失葉,並不是死亡,而是為春天的花開蓄力。
榮格稱這種狀態為“個體化的轉折點”。舊的目標不再適用,新的意義卻尚未出現。此時的心境,往往像在荒原中行走:前方沒有方向,背後是逐漸遠去的喧囂。而荒原羊,正是這種個體化旅程的象征。它既不同於沉睡的羊群,也不同於偽裝的狼。它選擇獨自走在荒涼的曠野中,不再依賴牧主的經文與承諾,也不再甘於順服的安逸。它清醒,卻孤獨;它脆弱,卻真實。也許,這正是靈魂動力的萌芽。
靈魂動力不同於自我動力,它不是外在的成就和目標,而是內在的召喚。它可能通過夢境顯現,也可能通過詩歌、繪畫、冥想、偶然的巧合(榮格稱之為“共時性”)向我們低語。靈魂不會立即給出明確的方向,它更像一條深藏的溪流,慢慢滲透進生命的荒漠。
空窗期因此不是失敗,而是孕育。荒原羊的孤獨正是靈魂的開端。它所“緊抱的那一點點清醒與溫柔”,恰恰是靈魂動力最真實的形態。哪怕沒有宏大的啟示,哪怕沒有明確的道路,那份拒絕麻木、堅持真實的意誌,也許這就是靈魂正在我身上生長的證據。
我慢慢明白:靈魂的動力,並不是外界“給出”的,而是生命在安靜中自我生成的。或許,它不會以“偉大的使命”出現,而是以一種更柔和、更日常的方式生根:在一首詩裏的一句靈光,在一次散步時的一陣秋風,在與陌生讀者心意相通的那一瞬。
> “夜依舊漫長,星光零落如淚。
我仍在荒野中緩緩地走,
走在盲目與苦難之間,
緊抱那一點點清醒與溫柔。”
或許,這就是靈魂動力最珍貴的模樣。它不急於給我方向,卻陪我穿越空窗,走向人生的下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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