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兒子
其實,我和先生兩年前就決定 “ 重新做人 ” 了。彼時,女兒已九歲。
經過不斷努力,終於 “ 做人 ” 成功。千僖年的某月某天某一晚,我的兒子,終於選定黃道吉日,住進了 “ 宮 ” 裏。
大概兩個月後,我便真切地感受到了那個生命的存在:象一條無骨的小魚,在我的腹中悠閑地遊來遊去;這條小魚一天天長大,其代價,是他的母親每天的嘔心瀝 “ 膽 ” ,每天把那黃黃苦苦的膽汁一點點吐出來,直到精疲力竭,連呼吸的力氣也快失去。
而女兒,則興奮得象得到了外星人的造訪,不知從哪裏抱回一本象《康熙字典》一樣厚的關於生命締造的書,不斷找出裏麵的圖片告訴我:貝貝現在分離出手腳了,貝貝現在在長腦,貝貝已經不透亮了,貝貝長絨毛了 …… 欲死不能的我,差一點沒有立下遺囑,告訴世人,如果將來我老了,病了,要死了,千萬不要用儀器去維持我的生命,徒然增加我的痛苦和家人的負擔,哪裏還有心思管貝貝在長什麽。不過呢,吐完了,睡夠了,也有神清氣爽的時候。順手翻一翻女兒的“ 康熙字典 ” ,看得頭昏腦脹,一個個英文字母象一群小蝌蚪在眼前遊動。卻也真佩服小孩子的學習能力,女兒來新加坡才學了四年的英文,水平已經超過我這學了十幾年的。環境使然。
誰說歲月無痕?我的 “ 孕 ” 味越來越足,肚子一天天長大,兒子正在裏麵上演大鬧天宮,使出渾身解數,拳打腳踢。難怪人家說,當娘的打孩子天經地義,原來,孩子早在出世前就已經打過踢過了,並且,拳拳打的是我的腸膽脾,腳腳踢的是我的心肝肺,又毫無理由可言。當娘的打孩子不過打幾下屁股而已,並且都可以找一個掩人耳目而又冠冕堂皇的借口:為孩子好!
九個月,那天晚上,兒子突然提醒我,他要出世。雖然早就把生產的過程做了無數的設想,無法保證事事如設想的一般,誰也不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麽事。使人不禁手忙腳亂,急急忙忙叫醒老公,又慌慌張張地打電話叫來的士,穿衣,提包,下樓,趕去醫院。生孩子是一場戰鬥,而誰也不知道這場惡戰什麽時候結束。直到人精疲力盡,一陣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又把人從昏迷中喚醒,醫生和護士的叫喊似來自天邊,老公的親吻也似隔靴搔癢。終於聽到一聲啼哭,全身的筋骨似乎一下子被抽走,連疼痛的力氣也不再有。此時,天地君親師已都不在我的意識之中,唯一知道的是我還活著。然而,好事多磨,兒子平安出世,我卻出血不止,迷迷糊糊中,被推進了手術室。進 “ 宮 ” 算容易,沒想到出 “ 宮 ” 卻這麽艱難。
終於,早生貴子。提前十天出世,可謂 “ 早生 ” ;花費了我大筆積蓄才抱回家的兒子,不得不稱為 “ 貴子 ” 。而我,托兒子的福,做了一次 “ 懶貴人 ” ,真的是 “ 懶貴人 ” 而不是皇宮裏的那位 “ 蘭貴人 ” 。躺在病房裏,任護士輸液、輸血、導尿、測體溫、量血壓,甚至更衣、刷牙、擦身 …… 都由護士代勞,懶到家了 , 女兒放學後看到我身上一條條的管子,當時就嚇哭了;而我的醫生,不愧是婦產科教授,平時摸摸胎位,聽聽胎心就上百塊, 此時,接生、手術、查房 …… 自是貴不可言。這樣一個 “ 懶貴人 ” 也。同時,沾兒子的光,也做了一次 “ 餓人 ” (而不是惡人),三十幾個小時滴水不進,餓得我隻差沒有拿頭撞南牆。多虧了頭頂上那幾個垂垂吊吊的瓶瓶罐罐,否則,我恐怕早已做了餓鬼。
第二天,護士將兒子從育嬰房推來,看著那粉嫩的一團,不禁歎謂,男人嘛,天生應該粗糙一點,手大腳大一點,象他老爸一樣。可你瞧他那纖纖十指,將來怎麽追女孩子?這種擔心自是多餘,那稚嫩的透亮的手指一天天豐潤起來。那小嘴也變得無比刁蠻,一見人奶,便一口逮住,猛吸猛咂;而一碰奶瓶,就或者一臉的委屈相:媽媽啊,我是堂堂正正的人啊,你幹嘛要給我喝牛奶?或者幹脆把眼一閉:唉!又是牛奶,我睡了。兒子啊,十年前,老媽用美妙的青春喂養了你的姐姐,已是不易;而今,用我滿腹才華將你哺育,更覺艱難,兒子啊,管他人奶牛奶,你就將就點吧!都說母愛是偉大的、無私的,再偉大無私的母愛也無法養你一輩子。
不管怎樣,兒子一天天大起來,現在已經五個多月了。會笑了,會翻身了,會認人了,會坐了 …… 每一點進步,都是一個驚喜,點綴了女兒孤獨的童年,她每天放學後第一件事就是抱弟弟,卻也似模似樣 , 從不倦怠;每天早上,兒子也會送給我老公一個幸福無比的笑,雖然剛剛醒來,那個笑有點燦爛過度,象熟大了的桃子,但對我老公而言,無非是世界上最美的陽光;每天晚上,抱一抱那柔軟的小小的人兒,也熨平了老公那顆在辦公室裏擠壓得皺皺的心靈。
到如今,四舍五入,已是不惑之年,從兒子進 “ 宮 ” 到出 “ 宮 ” 到現在,隻是一年有餘,我卻象蒼老了五年,臉上的皺紋已經比頭發還多,也不知是皺紋多了還是頭發少了。養兒不易,育女辛苦啊!
辛苦點就辛苦點吧。責無旁代,隻盼兒子快點長大,盡快找到一個溫柔賢淑的老婆,象我們一樣愛著他,捧著他,疼著他,哄著他,寵著他 ……
初稿於:08-2001
恭喜你!又當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