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麵的文章中,我已經講了,從十九世紀開始,鴉片已經在大清國呈現出了燎原之勢。
那麼1800年時,誰是大清國的皇帝呢?既不是乾隆、也不是道光,而是嘉慶皇帝。這位皇帝在大清國歷史中屬於非著名皇帝,關於他的故事相對稀少,而且多數也不精彩。嘉慶是乾隆的兒子,繼承皇位僅僅5天便殺死了比他著名一萬倍的和珅,嘉慶稱得上出場即高光。不過在隨後21年的執政中,嘉慶再也沒有什麼豐功偉業能被後人記住了。
不過,嘉慶相對於他的老爹乾隆,倒是有一件事值得一說。
嘉慶是大清國曾經禁菸的三位皇帝中的一個。根據史料記載,嘉慶年間,鴉片煙館便已經不是稀罕之物,而且已經經年累月在各地經營了。據《大清仁宗睿皇帝實錄》1809年6月30日的記載“刑部將福建奉天二省緩決一二次人犯、分別準減不準減、開單具奏……其擬不準減單內、絞犯陳振茂一名、因見洋船停泊海口。詢知帶有鴉片土。該犯用番銀五圓買土三塊。煎成鴉片煙一罐。陸續招人買食。自二月初至三月初止。除本銀外。共賺番銀六圓。經房主查知斥逐。旋被訪獲。鴉片煙本乾例禁。但該犯買土煎賣。僅一月有餘。非經年累月私開鴉片煙館為害地方者可比。且所得餘利。亦止番銀六圓。其情節尚有可原。“從實錄的文字看,嘉慶皇帝早就知道鴉片煙館已經相當普及,同時洋煙也並不是大清國鴉片的主要來源。得出這樣的推論應當不難。上諭中提到了鴉片煙館,並且赫然使用了“經年累月”這樣的定語,說明皇帝非常清楚,這類文娛設施已經有相當的歷史了。另外,上諭的確主要在說陳振茂在販賣洋煙,賺取番銀,但是皇帝話裏話外說,這位陳振茂的行為,與“經年累月私開鴉片煙館”的行為相比,就是小巫見大巫,其情節尚有可原。我絕不會強迫大家必須相信皇帝口中的鴉片煙館所販售的鴉片,一定就是國產的鴉片,但是我們從上下文推理,皇上大概率在指責土煙的為虎作倀。
1820年,嘉慶駕崩了,他兒子繼位,成了道光皇帝,到了這個時候,實錄中關於鴉片的紀錄突然就增多了。《大清宣宗成皇帝實錄》1821年3月29日記載:“諭內閣、禦史郭泰成奏、請嚴禁晉省私販鴉片煙一摺。鴉片煙一項。敗壞民風久經飭禁。茲該禦史奏稱、山西太穀、介休、等處。竟有富商大賈。販此牟利者。著成格飭屬嚴查。將販賣之人拏獲。按律懲治勿令漸染成風。有害民俗。”這一年是道光元年,僅山西一省,便有多地發現富商大賈販賣鴉片牟利。稍通中國地理的人都知道,山西是標準的內陸省份,洋人走私的觸角難以到達,為什麼難以到達,我在前麵文章說的一口通商製度和公行製度,徹底阻斷了洋人進入內地的可能。況且皇帝在這裡也隻字不提洋煙。
《大清宣宗成皇帝實錄》中另有記載:“滇省(雲南)沿邊夷民。向有私種罌粟。收取花漿煎膏。內地民人。亦複栽種漁利。自應設法查禁。茲據該督等奏稱、民間私重罌粟。緣費工少而獲利多。積習已久。“
《實錄》中還記載:“諭軍機大臣等、據祁寯藻、黃爵滋奏、查明台溫兩府栽種罌粟情形一摺。已降旨將台州府知府潘觀藻革職。並著該撫將天台縣知縣高振宛、及各府廳縣查辦不力各員。分別嚴行參處矣。浙江台州溫州偏僻處所。私栽罌粟。雖據各屬及委員稟報均已鏟除。而根孽尚有留存。“這兩段文字,不難理解吧。皇帝說到了內地、浙江等地名。這說明,罌粟的種植,已經不是邊疆地區的特權了。其實皇帝知道的東西永遠都是有限的,因為各級官僚都會將信息加工後,才會向上傳遞,等皇帝知道了某事,那一定不會是小事。因為連皇帝都知道知道的事情,一定是“紙包不住火”的事情,或者被化妝成喜訊的壞消息。
也許大量摘抄原始史料,是一種很不受歡迎的做法,畢竟大多數人對古人的官方語言比較生疏,甚至不少人看我用繁體字都很不習慣,甚至有人在論壇中,直接將我指定成台灣人,並聲稱台灣人根本就不是人,我當然知道這樣的人在文學城應當是少數,但這樣的人再少,也一定逃不過我的鄙視。不過,再怎麼鄙視,他們說的也是一種意見。為了最大限度告訴大家,我不是在胡說八道,今天索性引用幾段清實錄中的原文。所謂的《清實錄》是清朝歷代皇帝統治時期的大事紀,用編年體體例記載了有清一代近三百年的用人行政和朝章國故。是研究清朝歷史的基本史籍。《清實錄》中大量記載了皇帝和大臣們往來的官方文件。當然我必須承認《清實錄》並不能完整還原許多史實,但是這畢竟是當事人留下的文字資料,比野史和演義還是靠譜許多的。
從以上幾段原文摘錄,我們可以總結出以下的幾個推論:
1、鴉片的氾濫,並不是自道光年間開始的,在嘉慶初年,甚至乾隆末年,鴉片以及鴉片煙館便已經十分普及了。在第一段引文中,大家一定看到了“非經年累月私開鴉片煙館為害地方者可比”這段文字。“鴉片煙館”這個純粹的民間專有名詞,居然會出現在皇帝的上諭中,可見當時的“鴉片煙館”絕對不可能是稀罕之物,不敢說家喻戶曉,但其數量絕對已經驚人了。
2、洋煙和土煙顯然是共存的,而且土煙有極大的可能佔據著最重要的市場份額。第一段引文的時間是1809年,也就是嘉慶皇帝駕崩前的11年。在這段記載之前,大清皇帝的上諭以及大臣們的眾多奏章中,幾乎是看不到與鴉片有關的相關紀錄的。也就是說,1809年,當嘉慶皇帝一本正經談到鴉片以及鴉片煙館的時候,大麵積的洋煙進口很可能不是當時的時尚,最起碼,當時的官方並沒有將鴉片氾濫的矛頭直指向洋人。
3、內地省份並不因為遠離海洋,通商口岸便成了鴉片的禁區。第二段引文中可以看到山西的太古、介休等地,“竟有富商大賈。販此牟利者“。記得我在之前的文章中推算大清的癮君子數量,曾經引述大清國江西新渝知縣,著名書法家包世臣的推測,他直言大約在一八二零年前後,僅蘇州一地就至少有十萬癮君子。我的這個引用,帶來了不少人的質疑和指責。他們的觀點是,蘇州可是一個經濟高度發達的地方,我的這個取樣,頗有故意放大癮君子數量的嫌疑,並進而飽含了汙衊祖國的意味。不過,大家看看這第二段引文,時間是1821年,太古、介休這樣的城市都會因為鴉片的事,鬧到皇帝的龍書案上,這會是三兩個癮君子的事嗎?一定是氾濫成災並不可收拾了,才會讓皇帝知道。另外,請大家注意的是,在這裡,皇帝依然沒有提到洋煙這個詞。說明什麼?
4、大清多地,已經有廣泛的罌粟種植了,這是不爭的事實。第3、4段引文中可以看到,雲南以及“內地民人”,私重罌粟並且積習已久。浙江台州溫州也已經被登記掛號,這些都是特例嗎?我們都知道,當你在家裡親眼看到蟑螂的時候,說明你家的蟑螂早已經氾濫成災了,如果你真的同意這個說法,那麼我說大清國的國產鴉片已經氾濫,應當不是故意侮辱或構陷吧。
我不想再總結下去了,因為我相信,每一個能耐心看完我文章的人,都應當是理智、清醒的正常人,我無意“胡說八道”,也無意侮辱你們深愛的祖國,我的身後更沒有什麼組織,作為一個讀史、寫史、愛史的人,我不會以一己的主義或妄想將我的結論強加於人。我的初衷是想幫助大家從被別人長年壟斷的“官方”歷史中走出來,學會用獨立的眼光看歷史,隻有這樣,我們才能一點點成為一個明白人,才不會在別人設好的騙局中自我麻痹。
在公共論壇中遇到口出狂言、低級猥褻或故步自封的人,是難以避免的,我會儘量保持最大限度的包容和禮貌,但我不會接受謾罵和不加思索的指責。
初到文學城,我在摸索。摸索大家的喜好、摸索可以採取的風格、摸索與人交往的節奏。期望能適應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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