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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處尋塵香 中部(第9章)燒香

(2024-10-07 11:52:35) 下一個
 

何處尋塵香
中部
有討價還價的生意,有你情我願的欲望,哪裏尋不離不棄的愛情?

 

第9章  燒香

 

蔡文勝坐進車裏,連聲表示感謝。沈文傑淡淡一笑,說沒什麽,順路嘛。

沈文傑穿著一身淺灰色運動裝,長發披在肩頭,化著淡妝,和昨天身穿白色西裙的幹練相比,多了些隨意,也多了些嫵媚。對蔡文勝來說,眼前的女子是陌生的;記憶中的二十年前,那幾次心有靈犀的隔空相望變得模糊,甚至不太可靠。

說完幾句客氣話,蔡文勝對接下來的話題拿不定主意,畢竟對方的情況是伍麗章私底下告訴他的;好在沈文傑主動聊起自己這次來礦山的緣由。

這些年國家對環境保護的標準大大提高,以前的粗排放對周圍的農田和水質造成了汙染,附近的農民依照國家環境新條例把礦山告了,要求大筆賠償,本來礦山效益就不好,剛增加的減汙設備都是貸款買的,如果再一賠償,很可能資不抵債要破產。

官司上礦山自然是理虧,賠償金額雙方多次協商不下,隻好由市裏出麵給雙方調解。一邊農民贏了官司不肯讓步,一邊礦山讓步就得破產,處於進退不得的兩難境地。

沈文傑和丈夫原本打算住一天就走,可調解情況不樂觀,丈夫決定多留兩天,於是沈文傑先離開回醫院上班。蔡文勝問,如果萬一礦山破產了,礦山的職工怎麽辦。沈文傑說,政府會幫著做資產重組,合理承擔一些損失;像伍麗章這些國家幹部會盡量安排,但礦工的大裁員則難以避免,按目前的情況,大概要裁一半以上的礦工。蔡文勝有些默然,沒想到蕭條的礦山竟然已是落日黃昏。

兩人聊著,很快進到了縣城。沈文傑熟練地在人車混雜的街道上穿行,最後把車停在路邊,說這旁邊就是孔子廟,自己進去燒柱香,問蔡文勝要不要進去看一看。

以前安靜的孔子廟變得熱鬧和喧嘩,即使是周二,人群也是熙熙攘攘;門口一排賣香火蠟燭的攤位,兼賣水果礦泉水;進了大門,新裝飾的木柱門廊都高大了許多,以前站立在大廳中央的孔夫子和字碑被移到了一旁,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寬大的仿古石台,一個高大新的孔夫子站立在上麵,一手端著一手伸著,似笑非笑看向遠方。

沈文傑把一束點燃的香插在石台前的香爐上,雙手合十雙目垂簾,最後鞠躬禮畢,隨後又到被冷落的老孔夫子像前行禮。蔡文勝對她的虔誠有些好奇,沒想到一個醫生也這麽信聖賢神仙。

“是不是覺得奇怪?”沈文傑問,這正是他心中所想,“當年我高考的時候,學校組織一些有希望考上大學的同學來這裏參觀,名義說緬懷聖賢,其實是求神仙保佑,好些家長也這麽要求。我們年級一起來了二十個同學,考上大學的有十八個,創了學校高校錄取的最高記錄,一下轟動了整個地區。”

“你們這屆是第一批重點班,學校重點關注,老師抓得嚴學生肯用功,考得好也是情理之中。”

“或許吧。”沈文傑應道,“比較巧合的是,原本要來參觀的是二十三個同學,兩個當天生病,一個家裏有事來不了,他們三個都落榜了,其中兩個同學的成績還不錯。”

“嗯,這倒是比較特別。”蔡文勝說,想想又接著說,“不過,我們對一些特別的事情無法解釋時,會願意歸結到自己許願後產生的結果,便有了‘信則有不信則無’。”

蔡文勝自認是唯物主義的無神論者,對占卜算卦燒香拜佛並不感冒;他心想,醫生是世界上最了解人的群體,他們觀察人、檢查人、解剖人,找出人和客觀世界的關聯;如果這個世界上隻有一類人不信鬼神,那肯定是醫生。

“這世上難以解釋的東西太多,也許是巧合,也許是所謂的命運。我當年在醫學院讀書,幾年學習下來,慢慢了解到人體結構的奧妙,覺得隻有嚴謹的科學能讓我們了解人和這個世界。”沈文傑慢聲細語,仿佛又猜中了他的心思,“可當醫生這些年,偶爾會突然害怕:單單一個人的身體,就已經是那麽的精妙絕倫,科學發達到如今,甚至不能完全仿製其中一個器官,而眾多器官之間的萬千變化之微妙,光用語言也描述不盡;你我這些看上去差不多的人,其實又有著萬千微妙的差異。所以我們醫生大部分時候是無神論者,可有的時候又不敢否定這宇宙裏有些特別的力量。”

沈文傑說得有條有理不緊不慢,優雅得像是輕聲朗讀一篇散文;偶爾抬眼看人,臉上含著笑。蔡文勝有些恍惚,直到對方說完問他:“你覺得呢?”

他連忙點頭稱是,說深有同感;還調笑自己說:“我大部分時候也是無神論者,可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還是怕鬼。”

“謝謝理解。”沈文傑笑開了,露出兩排好看的牙,“走,帶你看更有趣的。”說完帶他往後院走去。

後院聚集了不少人,人聲鼎沸。蔡文勝記得當年後院裏有一排三棵大樹,現在隻剩中心的那棵。二十年下來,這棵柿子樹已經長成參天大樹,足足有幾層樓高,樹冠向四麵八方伸展開來,枝葉甚至伸出了牆外,猶如一把巨大的綠傘,隻借一己之力,就把太陽擋在後院以外。樹上結滿了紅紅的柿子,個頭又大又圓,像一個個小紅燈籠掛在樹梢。樹幹三米之外圍著一圈香爐,籮筐大的香爐裏插滿了香燭,煙霧嫋嫋。

“這是在祭拜柿子樹嗎?”蔡文勝問。

沈文傑點點頭,說起這棵柿子樹來:“一般的果樹都有大年小年,大年結果多小年結果少,這棵樹似乎隻有大年沒有小年,年年都結滿了柿子;柿子樹花是雌雄異株,鮮少有同株,而這棵樹是雌雄同株且雌雄難分伯仲;前些年,縣裏曾經禁止在樹下燒香,怕燒出煙霧會影響樹的自我循環,但屢禁不止,老百姓偷偷地燒。後來撤銷了禁令,這樹長得是愈發茂盛;原本周圍還新移植了幾棵價值不菲的觀賞樹木,無論怎麽護理,最後都沒成活下來,這寬大的院子被它一棵樹占完了。”

“看來這是一棵神樹,孔子廟裏的孔子大人倒成了陪襯。”蔡文勝笑著說道。

“那還不至於,孔子廟現在是十裏八鄉都出了名,每年政府都在這裏舉辦紀念孔子的活動,學校組織遊覽參觀,規模都不小,特別是高考和中考前,這裏是人山人海,好多外地人也帶著小孩來參觀許願。後院燒香多半是本土的老百姓,大都是求姻緣求生子,或者求發財求免災,政府有活動時會把後院關閉,免得影響不好。”

說話間隙,蔡文勝往院牆的角落看了一眼,那裏是一棵針葉鬆樹,鬆樹後麵應該開著個小門。蔡文勝回憶著,二十年前他從小門去了後山,遇見個老婆婆吃了個柿子,然後見到了陳熙容,回家後還發了三天燒,隔壁李阿姨讓媽媽燒了兩晚的香,最後說那個老婆婆是自己命中的貴人。

一眼看去,卻是無門。

兩人說著話走出廟門,沈文傑又說,還有一種說法,這廟的後山有一群狐狸,有老百姓說靈驗的不是柿子樹而是領頭的狐狸。

蔡文勝小時候喜歡看聊齋,覺得裏麵神神怪怪的東西非常有趣,特別是一些關於樹精花精狐狸精的故事,讓人驚奇之餘多了些向往。沒想到這個堂堂的孔夫子廟,也有這下裏巴人喜愛的民間故事。於是他半開玩笑地說,相比一棵樹,自己倒希望是狐狸在顯靈。

沈文傑看他一眼,俏皮地著說, 是喜歡狐狸精吧。

兩人上車,沈文傑正要發動,蔡文勝突然下了決心,說:“能不能等我幾分鍾,我也去燒兩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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