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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處尋塵香 中部(第8章)轉身

(2024-10-05 14:44:24) 下一個
 

何處尋塵香

中部

有討價還價的生意,有你情我願的欲望,哪裏尋不離不棄的愛情?

 

第8章  轉身

餘下的時間無事可做,蔡文勝懷著心事,隨意到處走走看看。

他去了礦山幼兒園、馬路橋老市場、醫院的住院部、停業的電影院,這些地方都銘刻在心中的回憶裏。自從見到伍麗章後,對故鄉沒落的無力感有所緩解,故鄉在心裏重新有了溫度。

電影院早已因為年久失修停用,牆上的電影油畫斑駁不堪。蔡文勝坐在電影院前又高又長的台階上,想起學校包場看電影的情形:同學們都在排隊進場,石老師非要他為犯下的錯誤寫檢討書,寫得他手忙腳亂心急如焚,一直寫到石老師滿意,才把電影票給他,這時電影院裏已經響起了片頭音樂。

想著想著,蔡文勝不由得會心笑了起來。

吃完晚飯,蔡文勝看發廊裏麵沒人,便進去洗個頭。女孩給他打濕頭發,問他有三種洗發水,價錢不一樣。蔡文勝知道發廊裏洗發水都是灌裝的,不過還是要了個貴的。洗完頭,女孩把毛巾鋪在肩上,啪啪地給他拍打起來。

付錢的時候,蔡文勝看了女孩一眼,暗自感歎這裏的水土養人,隻是不知昔日的好時光何時再來。

回到招待所,伍麗章的電話打了過來,說今天忙了一天,剛才抽空把錢送去給陳熙容,可人家不肯接受。蔡文勝一聽急了,說不是說好明天我走了以後才給嗎?伍麗章連連抱歉,說自己擔心她正著急,想著早點給了安心;又說剛才好說歹說,人家答應收下,但說明天早上要當麵感謝;自己已經答應下來,明天九點在學校門口見麵。

放下電話,蔡文勝心裏有點埋怨伍麗章擅自做主,現在想不見麵為時已晚;回頭又一想,伍麗章是一片好心,不該埋怨她。他心裏自問,到底不願見麵的原因是什麽?是不想讓對方因受人恩惠感到難堪,還是自己不願見到曾經喜歡的人落魄的模樣?

白天伍麗章看破他說他的話,和明天早上見麵的事攪在一起,讓蔡文勝心裏有些鬱悶,他煩躁地走出房間,站在走廊透透氣。

這時樓下傳來喧嘩,他從走廊探頭去看:樓下停著一輛白色桑塔納,幾個領導模樣的人在互相握手告別;一個後腦勺頭發有些稀疏的男子顯然級別較高,穿著一套得體的灰色西裝,其他的人對他畢恭畢敬;男子身邊站著一女子,一套白色的西裙精致大方;看得出來兩人不是礦山的人。

正看著,白裙女人回身仰頭往上看,隻見她眉眼俊俏,頗有姿色。蔡文勝趕緊後退兩步,離開走廊回到房間。不過一會,過道裏傳來腳步聲,還有行李箱滑輪拖行的聲音;腳步經過門口,到了隔壁,接著房間裏傳來嗡嗡的說話聲。

蔡文勝上了床,接上隨聲聽,放入一盒粵語磁帶,悠緩低沉的歌聲流淌出來,蕩漾在地上,漸漸浮起夜色,融入礦山靜謐的夜晚。

 

第二天早上,等蔡文勝急匆匆趕到學校門口時,伍麗章已經到了,手裏牽著一個小女孩。小女孩四五歲的模樣,穿著一條白色連衣裙,長得眉清目秀,膚色白裏透紅,兩隻大眼睛看人時一閃一閃。

伍麗章對她說:“小美叫叔叔,叫叔叔好。”小女孩不怕生,脆生生地叫“叔叔好。”

蔡文勝應了一聲蹲下身來,把握著的拳頭攤開,手掌裏是幾顆大白兔奶糖。小女孩抬頭看看伍麗章,見到阿姨點頭,伸手拿了一顆,蔡文勝說:“小美真懂事,這幾顆都是給你的。”

“你沒遲到,是我們早到了。”伍麗章看著還有些氣喘的蔡文勝,“剛到一會,陳熙容說忘了拿東西,要趕回去一趟。”

蔡文勝說自己剛才路過商店時買了兩份禮物,兩個小朋友一人一份,說著把手裏的兩個袋子遞給她。伍麗章說你真周到。

小美嘴裏含著糖,不說話也不鬧,像個小大人,兩隻大眼睛撲閃撲閃;蔡文勝說話間幾次看她,發現她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

“昨天忙了一天,忙得連午飯的時間都沒有。礦山和附近農民的官司最近要結案,市裏昨天來人調解。”伍麗章說,讓蔡文勝想起了昨天招待所的住客,果然是外邊來的人。

“你猜我見到了誰?”伍麗章想賣個關子。

本來蔡文勝在礦山認識的人屈指可數,小草飯店老板娘曾經說沈文傑的情況,伍麗章這話一問,加上昨晚看見的情形,他便猜到了謎底。

“是沈文傑。”伍麗章說,看著驚訝的蔡文勝,有些得意,覺得自己的懸疑達到了效果,“我還問她記不記得你,她問‘是不是那個跳級的?’”

伍麗章又說後來大家一塊吃飯時,聊了一些你的情況,問她機會難得,要不要見個麵;可惜她說時間太緊了,而且和你沒在過同一班,怕大家沒話聊。

蔡文勝嘴裏說她說的沒錯,大家見了麵也不知道說什麽,臉上卻不小心,一下沒有藏住失望。這次回故鄉,原本隻想著看一看,滿足自己二十年夢裏的願望;不料見到伍麗章後,事情發展得出人意外。

伍麗章瞟一眼,看見了蔡文勝臉上的欲蓋彌彰;她說沈文傑人不錯,但心裏想得多,表麵上挺隨和,可是骨子卻是客氣禮貌,保持和別人的距離;沒等蔡文勝接話,又說,你們倆這點倒是蠻像的。

前天晚上,蔡文勝也推脫見老同學,用的也是同樣的理由,沒料到事情反轉得真快。他有點尷尬地笑了,說怎麽能一樣,人家是領導,我是老百姓。伍麗章沒接話,往遠處看去,又看了看表,說這陳熙容怎麽去那麽久?

“是啊,什麽事會去那麽久?”蔡文勝琢磨著,心裏微微一動,似乎有些醒悟過來;他對伍麗章說;“時間有點緊,不等她了,以後有機會再見吧。”

伍麗章有些詫異,以為是因為自己剛才說的話;“蔡文勝,我這個人心直口快不會拐彎,從小就這樣。”伍麗章說,有點動情;她想說每次外邊的同學回來,都神采飛揚說著外邊世界的精彩,也同情礦山的遭遇,而他們大多數卻再也不回來;可嘴裏卻說:“這幾年幹工會,每天麵對的都是煩心事,如果話說重了你得多包涵。”

蔡文勝剛才被說得有點尷尬,可沒往心裏去。在社會上打拚這些年,無意冒犯比起精心算計來不值一提,更何況伍麗章熱情好客讓他這次沒帶著失望離開。

“我真沒在意,我知道自己的毛病,就是老改不掉。”蔡文勝誠心地說,說完又說,“你大概不知道,你這兩天訓我,比小時候訓我溫柔多了。”

伍麗章被他逗笑,說我們再等幾分鍾吧。蔡文勝不好再說,便把目光轉向小美,發現小美又在看他。蔡文勝蹲下身來,問:“小美,是有什麽事要和叔叔說嗎?”

小美搖搖頭,說:“沒有。” 然後又說:“媽媽說,要小美記住叔叔的樣子。”

聽完這話,兩個大人對了下眼神,心裏已經明白。

伍麗章伸出手:“老同學再見,祝你一路順風。”

蔡文勝握完她的手,蹲下身和小美拉手,小美學樣也說:“祝叔叔一路順風。”

兩個大人都笑了,心裏卻有一點不是滋味。

 

班車緩緩開出了車站,車裏人不少,蔡文勝來得晚,隻能坐在靠後的位置。和來時一樣,車廂裏放著裝滿了各種農產品的袋子和籮筐,腳邊一個雞籠裏關著幾隻雞和一隻鴨;鴨子落了單反倒凶得很,嘎嘎叫,對靠近它的雞毫不留情一頓猛嘬,幾隻雞隻好抱團縮在一起。

 上了幾個大坡,又下了幾個大坡,班車到了鎮上;乘客下去幾個,又上來好幾個,車站的人忙著往車頂上裝貨。想起上次說自己“此行必有桃花”的薑老師,蔡文勝不禁往窗外多看了幾眼。

從鎮上到縣裏大概一個小時車程,蔡文勝打算睡一下,這幾天情緒波動,睡眠時好時壞。昨晚給徐梅打電話,告訴她大概到達的時間;今早徐梅說已經定好酒店,把地址給了他,讓他直接過去。

不知不覺中蔡文勝睡了過去,直到車身猛地一震,車裏乘客發出一陣驚呼,車緩緩停了下來。蔡文勝迷迷糊糊張開眼,車門已經打開,乘客紛紛下車。司機鑽到車底下,很快又鑽了出來,告訴大家一個壞消息,車底的軸承斷了,開不動了隻能等公司重新派車來。

旅客們七嘴八舌地問要等多久。司機說,這裏離縣城還有半小時車程,來回需要一個小時,至於等多久要看運氣,什麽時候有車經過才能托人把消息帶到公司。

乘客們紛紛轉頭往來路看,路上靜悄悄,一個車影也沒有;大家於是散開,三三兩兩走到路邊樹下,有的聊天,有的吃東西;有人把車裏的雞鴨籠子也拿了下來,放到樹蔭下喂食,說吃飽了重稱。

蔡文勝走近正愁眉苦臉的司機,問有沒有公司電話;司機說有,但附近沒有人住,找不到電話;蔡文勝掏出手機,說這個能打;司機趕緊從兜裏掏出一個小本子,找到電話,蔡文勝看著號碼撥了過去。

通完電話,司機亮開嗓子大聲地宣布:公司馬上派車,很快就會到,大家耐心等待;轉頭對蔡文勝說,等會你坐前頭。大概是認出了幾天前的蔡文勝。

秋天直射的太陽依舊火辣,大家都坐在樹蔭下;蔡文勝往前走了幾步,在一棵大樹的樹蔭裏坐下,按司機的預測,最快也得等半小時。他沒人聊天,也沒東西吃,背包裏倒是有本書,不過在這個地方拿出來顯然不合時宜,於是拾起根樹枝,開始捅地上的螞蟻窩。

過了一會,樹蔭下的人群躁動起來,有人喊“有車,有車”;車並不是從縣城來,而是來的路上駛來一輛轎車;看到路邊聚集的人群,小車慢慢減速下來,班車司機走上前去,和車裏的人交談,然後起身往前指了指。

小車重新開動,到了蔡文勝的旁邊停住,車窗搖下,一個女子在車裏問:“是蔡文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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