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麵的幾天過得飛快.老爸好像和大明沒有太多話好講似的,多數時間隻是由著小歌來陪他.老爸不光和大明沒話可講,好像連對小歌都沒有太多可以交代了似的.家裏突然安靜下來.
有時大明就和老爸在棋盤上殺兩把.殺完了小歌問問結果,好像薑還是老的辣,大明輸的比贏的稍多一些.問老爸大明棋下得如何,他隻是摸棱兩可地說"還湊合."再去問大明,他說:"我老長時間不下了,要不肯定能殺個片甲不留."小歌心想,"虧得他不常下!"
小住幾天後,小歌又和大明匆匆忙忙奔去大明家.火車站送行的時候,老爸用一種近乎於悲愴的複雜眼光看著小歌,好像小歌不是去嫁人而是去送死似的.讓小歌心裏好生難受.
再看老媽,還好,眼光中總還有一些祝福的色彩,但是祝福又隨著火車的開動,被拉成長長的牽掛,好像一根看不見的線,牽動著小歌的心,小歌在火車開出去幾百米之後開始猛掉眼淚.
這一行因為礙著大明在場,小歌其實和爸媽都沒說上幾句體己話,她無從了解他們心中的感受,可誰家在嫁姑娘的時候會沒有不舍和傷感呢?尤其還嫁到一個他們一百個不放心不稱心不滿意的地方,還是這麽草草嫁掉的?她的心緒有些低沉下來,看看一旁這就爬上鋪位準備呼呼大睡的大明,小歌心上歎了一聲,"還是生兒子好哇!"
一到大明家,放下行李小歌和大明就被拽到"接風婚宴"上去了.說是婚宴,其實就是大明一家人,加上他嫂嫂和姐夫這些"法定外來戶".大明爸爸話不多,但是看上去比較和藹.大明的媽媽比小歌想象的還要年輕漂亮,燙著一個端莊但又不老氣的頭發,身材也保持得很好,看上去像隻有四十多歲.大明的長相基本上從他媽媽那裏來的.
小歌分別叫了各位,落了坐有些拘謹,放眼望去,人人都在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小歌心裏想著自己為什麽不也去弄弄她的馬尾巴頭,化點裝,穿個最最漂亮的顯身材的衣服,蹬雙高跟鞋之類的.重要的是她一點都沒想到婚宴會來得這麽快,她從火車站裏出來直接就被弄這裏來了.這第一印象留得,估計跟車站上民工差不多.
不知道大家是不是也注意到了她的尷尬,大明媽媽似乎在安慰她:"嗯,丫頭挺樸素的."接著又找出一個她自己都從來不知道的優點:"眉心比較寬,看來是個寬心的人."小歌笑一笑沒有說話.
大明姐姐這就湊了上來"你還挺有主意的...".
小歌不知道她指什麽,她繼續說:"結婚啊!"小歌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隻好不置可否保持微笑.
他姐姐接著說:"我支持你!我好多同學出國了都還沒找著呢!二十四又怎麽了?我媽那些老封建觀點,你別往心裏去啊,她見什麽人都會拚命反對的,我當初也深受其苦..."說罷還對小歌作了個鬼臉.大明姐姐的話讓小歌放鬆了很多,她朝她感激地笑笑,用水杯跟她碰了一下.
大明姐姐好像想起什麽,站起來說:"我先開始祝酒吧!祝賀我們家最後一個寶貝疙瘩塵埃落定.祝小歌和大明白頭到老..."小歌站起來和她碰杯,又一一向在座的各位碰杯,好像這一刻,她才真正覺得自己要成為另一個家庭中的成員,而不是僅僅和大明玩兒玩兒"過家家".
吃罷飯,大明的爸爸在大家起身離開之前,又詳細解釋和補充了一下希望小歌和大明出國前分床而睡的細則和原因.小歌的臉紅成一個大蘋果,拚命點頭答應,就差要抱著大明姐姐睡來和大明撇清關係了.
第二天,也就是大明上飛機前的第21天,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小歌和大明去登記,登記處大部分都是簡單的流水作業,隻有那個體檢讓她有點不爽.小歌覺得婦科檢查,恐怕除了滿足一下醫生們偷窺各準新娘還是不是"處女"的好奇心之外,沒有什麽其他功效.或者根本就是她自己做賊心虛,看著那個檢查的醫生暗藏偷笑的表情,浮想聯翩.
她大著膽子問大明都檢查了什麽,結果大明和她胡思亂想的水平差不多,他說:"還能查個啥?不就是觀察統計一下準新郎的尺寸?"小歌笑了半天,打趣他:"人家沒告訴你在哪個百分比?"大明色色地嗔了她一眼:"就你?告訴你個百分比難道你還會去驗收一下?"
從民政部門出來,小歌和大明坐了一個有蓬子的三輪車,純粹就是瞎消磨時間.小歌把手枕在三輪車把手上,歪著頭看天上一絲一絲的流雲.
"我就結婚了?"她問自己,好像像做夢一樣.
"怎麽會這麽快?就在十天前我還在C市鬱悶惶惶的等待大明像鳥一樣飛出她的生活,而她去把手裏的風箏線割斷呢.而現在,一紙婚書就把自己永遠栓在旁邊這個人名下了?"
她總是覺得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為什麽她自己的生活會給她這麽不真切的感覺呢?可能是她反應太慢了...大明在一旁不知道小歌在想什麽,他好像很高興的樣子,從後麵抱住小歌,把她挪到自己身上來.然後趴到小歌耳朵邊上對她說:"小歌,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小歌有點吃驚,心裏一股熱流流過,她想轉過來吻吻他,又覺得好像聽過似曾相識的話,就是她"第一次"過後的那天早上,他在食堂裏說過的.兩年以前的事情了.
這兩年好像發生了好多事情,她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心無芥蒂地把心靈所有的窗子都打開來迎接大明的進入.
她對自己說:"拋開曆史不好嗎?要一個全新的開始",然而又覺得很難,她看著大明依舊無憂無慮的笑容,心裏又換了一句:"也許,這就是大明愛的方式...".她給了大明一個大大的HUG,沒有說話.
她不知道應該對大明承諾什麽,從她的本性來講,無論她嫁給誰,都會對那個人很好很好的,似乎根本不需要再加一個承諾或者誓言...
接下來的兩個多星期,小歌幾乎天天陪著大明瘋狂采購.從一年四季的衣服,被子壇子,到鍋碗瓢勺,小歌覺得大明好像是去一個寸草不生的地方似的,恨不得礦泉水都要背上.可是大明聲稱他剛去肯定摸不著門,又沒有人帶,還不如在國內買好了省得麻煩.
盛夏酷暑的,小歌曬得幾乎脫皮,還到一個非遠八遠的羽絨服廠去采購了一下冬裝.聽說大明去的地方天寒地凍的,小歌堅持要給他買一件長到膝蓋的羽絨服,大明自己都懶得跑了,倆人爭執了半天,最後還是大明媽媽拍板,逼迫大明跟小歌去了.每天回到家過秤都是心驚肉跳,最後總算挑挑揀揀把重量控製在超標兩斤以內.
小歌在大明家裏,不管從外麵回來多累,都會幫大明媽媽幹幹活.畢竟老爸多年對她多年的傳統教育,她也不敢含糊.大明媽媽倒是從來不讓小歌上鍋炒菜,免除了她很多會丟醜的機會.至於洗啊,摘啊,切啊,倒難不倒她,她幹活很快,主要是她覺得做飯這個東西一個小時,三個小時都是做,還不都一頓吃嘴裏了.
大明的媽媽剛開始還表揚她挺麻利,後來也會講講真話,從技術上給她點撥一下,比如什麽東西要切絲,切條,切塊兒,切丁.什麽魚要從什麽地方開殺.小歌家裏很少吃魚,她第一次哆哆嗦嗦地殺了魚,刮了鱗,去了頭,斬了尾巴之後,大明媽媽盯著魚驚訝地看了半天,才困難地說:"小歌,殺魚不能掐頭去尾的,這些東西就算不吃也要用來入味的..."小歌這才恍然大悟.
小歌不得不承認大明媽媽幹活真的細致,連晾個衣服怕鐵絲衣架的鏽粘到衣服上,都要在衣架和衣服之間墊一張紙,小歌見了差點暈倒,且不說小歌不在意鐵鏽,如果她真的在意,早把家裏統統換成塑料衣架了.不過小歌也就心裏想想,嘴裏還是得老老實實答應著.
有時候小歌和大明媽媽幹活,小歌沒話找話地想問問大明小時候的事情.大明媽媽經常都用:"大明?他脾氣壞著呢!小時候又倔又硬,沒少惹禍!"做開端.
小歌奇怪極了:"怎麽會?我覺得大明脾氣還好啊..."希望媽媽能用事實佐證一下這個令她驚訝的結論,也好讓她來仲裁一下.
可是大明的媽媽卻總是有頭無尾,有點不屑地看她一眼,,轉而嘮叨她的"老婆經"去了.
"男人啊,都是剛則易折的身體.別看他們平時挺強健的,其實遠遠沒有女人皮實能耗."大明媽媽望著剛從外麵采購回來熱汗淋淋的大明,說:"比如你看大明回來從來不知道把汗擦一擦,一進了門,涼氣逼人,就會感冒....所以你要注意,他回了家要用毛巾給他擦幹..."
小歌仿佛看見一個殷勤的小人手執毛巾,在大明光溜溜的胸脯和脊背上下遊走,她覺得很尷尬,難不成大明媽媽暗示她這就站起來當她的麵給大明擦汗嗎?這... 這簡直也太...曖昧了.再說就是大明媽媽不在,小歌最多也就是支個嘴罷了,大明這麽大的人,還要她來親自動手?她隻好當沒聽見,也不吭聲.
大明媽媽繼續她"剛則易折"的論斷.說,"還有,夫妻...生活也要節製些,男的年輕不會覺得累,但是做妻子的不心疼一下,會不知不覺傷了身子...來日方長,不在乎一時半時的..."
小歌的臉已經完全紅了,"我看著就這麽荒淫無度嗎?"小歌心裏想:"這,這都啥啊!下回大明再纏著她上床,就把他老媽搬出來鎮他."
大明媽媽還在嘮叨:"還有,女人結婚了,就不要穿衣打扮太時髦,不要穿太豔麗,太暴露或者太緊身的衣服,怕人家以為你要招人."
小歌的臉這又恢複了常色,她終於說了句:"你就放心吧."
她沒好意思說:"說到這個,你可真是替古人操心了".
小歌平時穿著隻有太過樸素和保守的份兒,誰要是對她說什麽要穿著得體的話,就好像是對著一個溜冰運動員做廣告說:"來,參加我們的溜冰掃盲班"差不多.
送別大明的過程非常簡短,大明媽媽生病了沒有去J市,是小歌和大明爸爸一直把他送到機場.當時都忙著幫大明運輸行李呢,大明就忙忙叨叨地進了安檢通道,然後一直沒有出來.
小歌在外麵等了許久許久,以為大明就這麽不辭而別,不HUG她一下就此消失,眼淚開始嘩嘩地流,她不敢出聲,淚水一直掉下來打濕了裙子胸前一大塊.大明的爸爸開始呆望著鐵柵欄後麵,後來回頭問了一句:"不知道大明進去了沒有?"看見小歌那個狼狽的樣子,也沒說什麽,就轉過頭去,背對著小歌,小歌十分地感激他不再WITNESS她這麽不爭氣的樣子.
結果好像等了N久之後,大明忽然拿著登機牌出來了,笑容滿麵地說:"哎呀!終於辦完手續了!兩個大箱子沉死了..."說著看見小歌的模樣,用食指刮了小歌的鼻子好幾下,"小哭包,小哭包~~~"
小歌看見大明出來又哭又笑,大明就又來取笑她:"滿臉放炮啦~~"小歌一點辦法也沒有.大明出來也是簡短的告訴他們他這一次真的要出境上飛機了.他和爸爸抱了一下,但是當他爸爸的麵沒好意思抱小歌,就用手抹抹她臉上的淚花,看不出任何不舍的,笑著走了.
小歌遠遠地又揮了無數次胳膊,等到看不見大明又是掉了無數眼淚.她和爸爸站在飛機狀態指示牌前一直到大明乘坐的飛機變成飛走的標誌,才戀戀不舍地離開機場.
小歌一路都沒有說話,不免覺得有些鬱悶.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麽她和大明在一起的時候自己總是這麽愛哭,甚至比和大明分手的時候哭的都多多了,她就是失戀的時候也沒有老這麽眼淚汪汪的啊.
"這就是冤家."她心裏默默地說.一路上都在想這個莫名其妙的命題.一直到快回到旅館的時候她才想出她和大明在一起為什麽變成小哭包的差強人意的理由.大約大明就是一個心比較"硬"的男人,和小歌那個太過柔軟的心一碰撞,就總是小歌被擠得水嘩嘩的.還有,大明還是一個"無事一心輕"的人,也許就注定了小歌會背負那些兩個人纏雜不清的情感"負擔"?
她胡思亂想了半天,又對自己說:"想又有什麽用?問題是你能改變什麽嗎?!"小歌歎口氣,跟著大明的爸爸走進了旅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