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肚撐船
笑談天下事，把酒聚友賢。雲開見月明，竹影映山巔。
同行專家陸續神秘死亡， 他不顧特工追殺挺身作證：
- 不是一個運動員在服藥，而是一群幾十個運動員在服藥
- 不止是一次奧運會的藥檢被蒙蔽，而是好幾屆都被蒙蔽
- 運動員服藥並不是個人行為，而是一個政府組織的係統工程
首先呢，這個醜聞能夠被揭露，我們要感謝一個富家子弟，他名字叫Bryan Fogel。這位布萊恩從小就是一個富二代，但是他的跟別的富二代的興趣有點不一樣。別人喜歡名車美女，他隻喜歡車，但不是一般的車，是自行車。布萊恩從小就是一個自行車運動發燒友。他的偶像是拿過七次環法自行車賽冠軍的蘭斯阿姆斯特朗。尤其是阿姆斯特朗在接受癌症治療之後複出，王者歸來再次奪得環法冠軍的那一刻，激勵了世界上無數的人。但是很不幸，布萊恩的偶像殞落了。蘭斯阿姆斯特朗後來被人揭發服用興奮劑，被剝奪了他所擁有的七次環法自行車大賽的冠軍頭銜，並且被終身禁賽。
布萊恩本身也是一個半職業式的選手，他姻緣巧合之下認識了美國反興奮劑協會的主席Don Catlin，董主席。有一次布萊恩直接問董主席：你曾經對阿姆斯特朗做過多少次興奮劑測試？董主席說：50次，但是我一次都沒有查出過他興奮劑陽性。布萊恩對偶像幻滅的同時，也對現行的興奮劑檢查係統產生了深深的懷疑。他覺得現有的興奮劑檢查係統是無效的，並且想拍一部紀錄片來證明這一點。他想到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布萊恩本身是一個頗有天賦的業餘自行車運動選手。他剛好在一年前參加過一個類似於環法自行車賽的7七天小型環法自行車賽。他在這個比賽取得了第14名的成績。他想通過服用禁藥來大幅提高自己的成績，同時通過藥檢，以此來反證這個興奮劑檢查是千瘡百孔，毫無用處。
布萊恩說幹就幹，於是他開始想和董主席合作，要求董主席指導他如何服藥來規避興奮劑檢查。但是董主席覺得自己作為美國的反興奮劑協會的主席，來指導一個選手規避興奮劑調查，這有點像自己拆自己的台啊。於是董主席跟他說對不起，你這個活我接不了，但是我可以推薦你一個認識很久的朋友，他應該可以幫到你。
於是布萊恩就認識了我們本文的主角Grigory Rodchenkov，葛主席。為什麽叫他葛主席呢？因為他是正牌的俄羅斯反興奮劑中心的主席。從此布萊恩就通過電話和視頻開始和葛主席聯係，也在葛主席的遠程指導下開始服藥，在服藥之後，他感覺自己功力大漲，感覺自己能夠穩穩地搶進前下一年比賽的前十名。
很快比賽時間就到了，但是很不湊巧，因為比賽途中自行車故障，在這一年的比賽當中，布萊恩不單沒有能夠取得他想要的成績，反而比去年不服興奮劑時候的成績還要差。布萊恩鬱鬱寡歡，但是葛主席卻告訴他，“哎，你這是小意思，你還沒見識到興奮劑的真正威力。你才在我手底下指導了不到三個月，好比你要進入一座摩天大樓，你現在剛剛走進的門口而已，上麵還有二層三層無數層呢。布萊恩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決定去莫斯科訪問一下葛主席。去到莫斯科，葛主席二話不說帶著他直接進了莫斯科反興奮劑中心。並且告訴他，我就是這個中心的主席，所有的反興奮劑測試都是在我的指導之下進行的。以我對興奮劑檢測這麽專業的知識來指導你規避興奮劑，這簡直就是小菜一碟啊。布萊恩於是心悅誠服決定繼續跟隨葛主席的指導回去繼續服用藥，下一年再戰。
布萊恩回到美國沒多久，在2014年12月9日，德國的一個電視台發布了一期紀錄片，揭露了俄羅斯運動員大量服用禁藥的醜聞。瞬間所有的輿論焦點都對準了莫斯科反興奮劑中心。布萊恩也覺得有點擔心，不知道葛主席那邊是什麽情況。布萊恩好不容易聯係上葛主席之後，葛主席告訴他自己壓力很大。葛主席已經被體育部長要求他辭職，但是辭職之後仍然有特工24小時跟隨著他。葛主席覺得自己生命有危險，但是自己所有的銀行賬號還有一舉一動都被特工跟蹤著和監控著，如何能夠逃離俄羅斯呢？幸好他還有布萊恩這個美國朋友。布萊恩代替葛主席在網上訂了一張機票，葛主席想辦法找機會擺脫了監視的特工，直奔機場。十幾個小時之後，葛主席順利降落在洛杉磯機場和布萊恩會合。
會合之後，葛主席和布萊恩敞開心扉徹夜長談。原來葛主席是年輕時就是一個很有天賦的長跑運動員，而他的姐姐更是成為了俄羅斯的長跑隊國家隊員。在八零年代初期，美蘇關係有所緩和。美國決定邀請一批有專業知識的專家來美國進修學習世界上最先進的反興奮劑檢測技術。葛主席運動員生涯退役之後進入大學主修了化學。於是既有運動員背景，又有化學專業背景的葛主席成為了來美國進修的不二人選。葛主席的運動天賦有多高呢？當年他坐飛機來美國進修的第二天，時差還沒倒過來就去參加了當地的一個半馬比賽，還順便拿了一個年齡組的冠軍。學成之後的葛主席回到了莫斯科，最後一路做到了莫斯科反興奮劑中心主席的位置。
葛主席逃亡美國之後，俄羅斯的反興奮劑醜聞越演越烈。俄羅斯的體育部長接受電視台采訪時說，說違禁藥物行為是葛主席主導下的個人行為。葛主席聽了之後，心裏非常不是滋味。他清楚自己的所有的行為都是體育部長要求做的，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成了替罪羊。真正壓倒葛主席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兩名反興奮劑專家在莫斯科非正常死亡的新聞，而其中一名是葛主席從小認識的好友。
俄羅斯的體育部長和普京總統一樣，都是蘇聯特工克格勃出身。在他們眼裏，讓一個人非正常死亡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葛主席認為遍布全球的克格勃特工，一旦知道自己在美國的藏身之處，也絕對會讓他人間蒸發。葛主席決定站出來揭發這一切，做一個汙點證人。他麵向鏡頭對布萊恩描述了自己過去20年，是如何幫助俄羅斯運動員逃脫興奮劑藥檢。
葛主席說，自從他從美國進修之後，他成了當時蘇聯國內有名的反興奮劑專家之一。這些所謂的反興奮劑專家，其實還有一個暗地裏的身份：藥物教練。他們的任務是指導運動員們如何有係統有規律地服用禁藥，使運動員提高成績，同時規避興奮劑檢測。當時在蘇聯最有名的藥物教練，是Portugalov，波教練。波教練當時把持了大部分知名運動員的服藥指導工作。事情的轉折是在2008年前後，當時北京獲得了2008年的奧運主辦權，同時當時的中國也是世界最大的類固醇注射劑生產國。奧委會於是警告中國：大量生產類固醇與奧運舉辦國的身份不符合。中國於是取消了大部分合成代謝類固醇的生產，隻留存了少數地下渠道。這造成的市麵上類固醇藥物的緊缺，而波教練為了維持自己的藥物教練的身份，不得不給運動員吃一些含有雜質的或者不太安全的興奮劑。與此同時，葛主席卻有辦法從地下通道買到中國生產的類固醇。葛主席通過他身為職業跑步運動員的姐姐向其他運動員們販賣藥物，並指導他們服用。這無疑動了波教練的蛋糕。波教練於是動用自己的關係，把葛主席和他姐姐都抓了起來投入監獄。在監獄裏，葛主席遭受了各種嚴刑拷打。有一次他實在受不了了，趁獄警不注意實施了自殺。葛主席命大，沒有自殺成功，被搶救了回來。但是獄方以他有自殘傾向為由把他關去了另一個更可怕的地方：精神病院。葛主席在精神病院裏麵遭受著各種非人的治療，被強灌各種藥物，每天過得渾渾沌沌，生不如死。
事情在2012年倫敦奧運會前夕發生了轉折，世界反興奮劑中心想選一個人作為莫斯科反興奮劑中心的主席。葛主席英語流利專業知識紮實，又接受過西方的培訓，是一個不二人選。但俄羅斯方麵推脫說葛主席身體有恙。世界反興奮劑中心決定如果葛主席沒有辦法擔任莫斯科反興奮劑主席的話，他們將會自行指定一個主席派往莫斯科上任。在這種情形之下，俄羅斯總統普京親自點名把葛主席從精神病院裏麵放出來，並且撤銷了對他和他姐姐的所有指控，讓他當上了莫斯科反興奮劑中心的主席。
當上了主席之後，葛主席充分的利用他的專業知識，開發了一套頗有成效的雞尾酒禁藥服用程序。在這種程序指導下，運動員可以按時服用禁藥，同時能夠逃避藥檢。就像他對布萊恩的指導一樣。事情在2014年發生了一些改變。2014年的索契奧運會在俄羅斯本土舉行。作為東道主，普京總統親自下令，要不惜一切獲得索契奧運會金牌榜的第一名。普京覺得葛主席開發的雞尾酒禁藥服用法又費時又費力，還不能100%發揮禁藥的威力。為了確保俄羅斯奪冠，普京定下了一個偷天換日計劃，而這個計劃的最關鍵的是執行者就是葛主席。
當時世界反興奮劑組織對自己設計的一套反興奮劑測試程序頗為自滿。運動員比賽之後將會在檢測人員的監視下，當麵取出尿樣。尿樣會被同時封存到兩個不同的瓶子裏：瓶子A和瓶子B。這兩個瓶子都是由一家瑞士公司的專利設計生產的。瓶口一旦封上，就沒有辦法重新打開。唯一打開的辦法，是用一個價值2000美元的專用機器把瓶口切開。瓶蓋一旦被打開就無法再還原。尿樣采集之後，瓶子A會被送去檢驗室進行化驗，隻有檢驗室才會配備開瓶機器。而瓶子B則會冷凍保存起來。如果瓶子A檢驗出來的結果為陽性，而運動員對此表示異議，那麽將打開另一份保留在瓶子B裏的尿樣。這時候一切檢驗結果將以瓶子B的結果為準。這套程序看似天衣無縫，但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普京的策劃下，俄羅斯成功地偷天換日。關於這個偷天換日計劃的具體細節，感興趣的朋友請看我的視頻裏細說。
禁藥的威力沒得說，在索契奧運會上，俄羅斯獲得了33塊獎牌，13枚金牌，一舉占據了金牌榜第一名。索契冬季奧運會之前，普京總統在俄羅斯的支持率非常慘淡。但在冬季奧運會之後，普京的支持率直線上升。獲得國民支持的普京信心大漲，決心放開手腳大幹一場。在索契奧運會結束過後沒多久，就開展了占領克裏米亞的特別軍事行動，拉開了俄烏戰爭的序曲。
在葛主席離開莫斯科逃亡美國之前，他把自己工作上用的一台電腦以及兩個硬盤帶了出來。他在電腦上清楚的記載了他所經手的每一個換取尿樣的運動員的名稱。因為每個運動員都需要在他那裏登記，並且提供一份幹淨的尿樣。葛主席把自己所知道的這一份偷天換日的計劃告訴了奧委會和世界反興奮劑中心。這無疑是一枚世界反興奮劑史上的核彈。反興奮劑中心的委員們無法接受自己設計出來一套天衣無縫的計劃，被別人輕鬆破解的事實。
世界反興奮劑中心的工作人員們被葛主席拋出來的鐵證砸得啞口無言，麵麵相覷。他們把這些證據交給了一個第三方的專家小組進行獨立調查。兩個月後，獨立調查小組的報告出來了。專家們一致認為有壓倒性的證據證明葛主席的供述是真實的，俄羅斯調換了所有運動員的尿樣。專家們認為，俄羅斯的運動員們，是係統性的在政府的幫助下服用禁藥，並逃避了興奮劑檢測。世界反興奮劑中心建議禁止所有俄羅斯運動員參加裏約2016奧運會。
根據葛主席的供述，俄羅斯的運動員服用興奮劑是一個政府主導的行為。任何不配合的運動員都馬上會被開除出國家隊。據他所知，每屆奧運會，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俄羅斯運動員都有服用禁藥。為了打造體育強國形象，普京的禁藥工程不僅在職業運動員中展開，甚至連參加殘奧會的運動員也被要求參與其中。
但是所謂世界就是一個草台班子，我們上一期的節目已經說過了，國際奧委會是一個民間組織。在普京的政治壓力，還有各種金錢誘惑之下，即使有著鐵證如山，國際奧委會卻不顧輿論的嘩然，仍然允許俄羅斯運動員參加裏約奧運會。
所以大家看奧運可以看熱鬧，但是千萬不要太走心，因為你在電視前看到的各種金牌成績和努力，背後往往是禁藥黑幕和交易。
最後，獲得美國特情局的汙點證人程序保護的葛主席，如今在美國的一個無名小鎮上生活著。而那個原來想把自己當主角拍一部記錄片，來揭露世界反興奮劑係統漏洞的布萊恩，一不小心把葛主席拍成了主角，自己成了導演。而他憑著這部紀錄片拿下了最佳奧斯卡紀錄片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