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法務省出入國在留管理廳公布的最新統計數據顯示,2025年3月底,持有合法居留資格的中國人(包括港澳台地區)數量已經突破120萬,占日本外國人口的27.6%。如果把這個數字放在日本47個都道府縣的版圖中比較,它的規模已經超過日本人口最少的七個縣的總和。鳥取縣僅55萬人,島根縣約67萬人,而在日中國人的體量,已相當於一個中等規模的日本縣。更諷刺的是,2024年底,這個數字還隻是87.3萬,短短半年,中國在日人數如同發了育肥劑般瘋長。
這個數字背後,不僅是跨國移民流動的一個統計結果,更是一場宏大的社會心理實驗:在官方敘事與個人選擇之間,中國人用實際行動交出了一個充滿反差的答卷。
有人曾總結過當代中國人的奇特分裂:微博上罵日本,朋友圈曬東京塔。白天轉發“銘記曆史,勿忘國恥”,晚上研究“日本超市必買清單”。在這種模式下,民族情感像是舞台上的一場表演,需要在公共場合盡情釋放;而現實生活則是後台換裝間,燈光一暗,角色立刻切換成一個滿臉幸福,推著行李車去成田機場的遊客或新移民。
為什麽會出現這種反差?原因很簡單:愛國情懷是零成本的,能在社交場上加分;而日本的生活質量、收入水平、教育資源、醫療環境,卻是真金白銀的實惠。表麵上看,民族情感和個人選擇衝突得不可調和;但實際上,隻要嘴巴和腳分工明確,一切都能和諧共存——嘴負責喊口號,腳負責往東走。
在中國的政治敘事中,日本長期是“負麵案例”中的常客——曆史侵略、領土爭端、外交齟齬,甚至在新聞聯播中都時不時要露露臉。但對普通人來說,日本卻是幹淨整潔、秩序井然、生活便利的代名詞。
這種“政治上的敵人、個人的天堂”的奇妙組合,造就了今天的局麵。曆史仇恨和現實利益之間,並沒有誰必然壓倒誰;更準確地說,它們像是兩條平行的軌道,互不幹擾。人們可以在朋友圈發“日本人不可信”,然後安心去東京享受低犯罪率的治安、井然有序的公共交通,以及超市裏打折的鰻魚飯。
於是我們看到,一邊是公共輿論場的高喊口號,一邊是出入境管理局的數字蹭蹭上漲。這種精神與肉體的分離,或許才是全球化時代最真實的人類狀態——尤其是在一個民族主義和消費主義同時旺盛的社會裏。
很多人誤以為“愛”與“恨”是互斥的,其實它們可以像WiFi和藍牙一樣同時開著。對不少中國人來說,“恨日本”是一種公共符號,是在特定場合下必須佩戴的政治胸章;而“住在日本”則是私人領域的幸福實踐。這種雙軌運行的好處在於,兩個係統互不幹擾:在國內談論曆史問題時,可以義憤填膺地表達立場;回到日本的生活中,又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便利與安寧。這不是虛偽,而是某種“高級的分層管理”——曆史記憶放在心裏,現實選擇放在行李箱裏。
從這個角度看,在日中國人的增長,並不是曆史教育失效的證據,而是個體在現實資源麵前的理性選擇。隻是,這種理性,在外人看來,總帶著點“嘴上革命,腳下移民”的諷刺意味。全球化讓人們有機會在不同的國度追求更好的生活,但它並不會自動消解民族情感。相反,讓這種情感變得更加“模塊化”——該用的時候用,不該用的時候收起來。而日本,恰恰提供了一個既有曆史情結、又有現實利益的舞台。它是民族主義的“假想敵”,也是移民潮的熱門目的地。在這兩個角色之間切換,隻需要一張機票的時間。
有人會把在日中國人的增加解讀為“背叛”,但這種道德化指控未免過於簡單。真實的驅動力更接地氣:日本的大學門檻相對溫和,學費比歐美低,文憑在亞洲有一定認可度;日元雖然匯率走低,但在很多行業,收入依然高於國內同類崗位;日本空氣幹淨,公共設施齊全,治安良好,醫療有保障;日式服務、流行文化、飲食習慣,都讓不少人“上頭”。這些因素加起來,足以讓很多人忽略政治層麵的隔閡——至少在日常生活中如此。至於曆史和政治,那是另一個時間、另一個頻道的節目。
這種現象最諷刺的地方在於,它既不是個別人的偶發現象,也不是一小撮人的特例,而是規模龐大的社會趨勢。120萬的數字,不是幾個“叛徒”能造出來的,它是無數家庭、學生、打工者用腳投票的結果。這是一種全民的“精神雙修”:一方麵,在民族敘事中保持高度一致;另一方麵,在個人選擇上各走各的路。這樣的雙修,不僅減少了內心衝突,還讓人在不同語境下都能顯得“合理”。
在日中國人的數量暴增,不是一個簡單的移民數據,而是一麵雙麵的旗幟:正麵印著民族情感,背麵繡著個人選擇。在風向不同的日子裏,它可以隨時翻麵使用。這種現象的諷刺性不在於人們是否真的“愛”或“恨”日本,而在於他們能夠同時維持這兩種情感,並且運用自如。嘴上說“此仇不共戴天”,腳下卻“赴日尋夢”,這不是認知失調,而是全球化時代的情感經濟學。曆史在記憶中延續,現實在選擇中展開。舞台上,演員們依舊慷慨激昂地喊著口號;舞台下,他們已經收拾好行李,準備登上飛往東京的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