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球事件——《小城故事》3

 

傳單。——金視界

70年代末的小縣城，與海岸線有200多公裏，這在當時是個遙不可及的距離，當地的大多數居民，都沒有見過海。

但他們都聽說過海，知道有個台灣海峽，海峽那邊是台灣，而台灣的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堅信他們“一定要解放台灣” 。

直到一個隨台風飄來的氣球，打破了這個信念……

那是1979年末的一個傍晚，我們幾個小夥伴在空地上玩扔沙包遊戲，這是一種擲沙包和沙包的遊戲，比誰身手敏捷，擲得準，躲得快。

正玩得興高采烈時，聽到天空中有飛機聲。那時候，飛機是稀罕物，隻要天上出現飛機，孩子們都會興奮地抬頭仰望，奔跑追隨。

我們追著飛機，發現飛機正在追幾個氣球！飛機在氣球邊上呼嘯而過，漸漸遠去，氣球卻越飄越近，越飄越低。

我們知道，那是來自台灣的氣球。早有傳聞說有人看到了氣球，還撿到了氣球帶來的東西。幾天前，學校的老師已經警告我們：看見氣球要馬上報告，上麵的東西有毒，千萬不要亂碰！

實物袋。——金視界

我們看到其中的一個氣球，徐徐地降落到幾百米開外的田野裏。雖然充滿了驚奇和恐懼，我們還是一陣歡呼和狂喜，朝著氣球降落的方向競相奔跑過去。

看到了，看到了：氣球周圍散落了一地五顏六色的紙張，還有很多精美的小袋子。我們在距離這些東西10多米的地方警惕地停了下來，一動不動地匍伏在地上：會不會有炸彈？炸彈會不會爆炸？

我們就這樣匍伏了幾分鍾，終於有一兩個小夥伴忍不住地衝了出去，撿起散落在地上的紙張和物品，興奮地嗷嗷大叫。其他的小夥伴也一湧而上，爭搶那些散落的紙張和物品。

我們從來沒見過如此印刷如此精美的彩頁，有高樓大廈，有美女圖畫，老師早已告誡過我們，這些是“反動”傳單。但不管它們如何反動，看上去都很漂亮，摸著又光又滑；打開那些小包包，裏麵有包裝美輪美奐的糖果和餅幹，令人垂延欲滴。不知誰開的頭，小夥伴們都爭相地將糖果餅幹往嘴裏塞，哪管它有毒還是沒毒！

不知什麽時候，身邊已經圍聚了一大幫人，散落在地上的東西早已被一搶而光。奇怪的是，所有人都不說話，不少的人，搶了東西馬上悄然離去。等我們回過神來，看見地上隻剩一些稀稀落落的宣傳單，所有的小包包都不翼而飛，包括那些空袋子。

看到大人這樣子，我們小孩也馬上做鳥獸散，撒腿就跑。跑回我們剛才玩扔沙包遊戲的地方。

這時天已經有天昏黑。我們聚在一起，從口袋裏掏出剛才撿來的東西，一邊分享，一邊交換。最後，我們一起勾手指，訂立攻守同盟，發誓絕對不將今天的這件事說出去，而且，還相互叮囑，回到家要將東西藏好，絕對不能讓父母發現。

第二天，我們聽到了一輛宣傳車過來，高音喇叭大聲喊叫：“大家聽著，這些氣球是敵人的宣傳手段，任何人不得私藏物品，要馬上交給公安！” 我們撿到的糖果餅幹早已吃完，但我們都還藏著一些彩色傳單，雖然上麵有“反動”的宣傳用語，但這些紙張和印刷太漂亮，沒人舍得扔。

又過了幾天，有傳聞說，鄰居老馬家被查到了藏在家裏的反動傳單，結果是老王一家被帶走審問。這下可把我們這幫小夥伴嚇壞了，幾個小夥伴趕緊聚到一起，將所有的傳單，用火燒掉。記得，當時個個都黯然神傷，對這些如此精美的傳單，特別是上麵的美女戀戀不舍。

之後的一段時日裏，我們每天都會仰望長空，期盼著氣球會再次出現。有幾次，我們都依稀地看到了天上飄浮的氣球，我們激動地朝著氣球喊呀喊，隻可惜，這些氣球都聽不見，飄然而逝。

那些糖果餅幹的味道，令人終生難忘。長大後那幾個小夥伴回首往事，都說這輩子再也沒吃到過這麽好吃的糖果餅幹了。

今天回想起來，當時老師說氣球帶來的東西“有毒”，說的不是那些糖果餅幹，也不是那些傳單紙，而是那些傳單上的圖片和文字。

這個氣球事件一直埋藏在我們幾個小夥伴的心裏，每當回想起，心裏都會打個激靈，有點緊張，有點不安，但又有點刺激，有點激動。那是一種特別的記憶，一種渴望和向往，朦朦朧朧，又十分清晰，深深地紮根在腦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