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雲夢大澤南岸的瓠【huo4】山,天氣如同任性孩童的臉,說變就變。剛剛還是驕陽似火,烤得樹葉蔫垂,轉瞬間,從大澤湧來的烏雲便罩住了山林。緊接著,豆大的雨點便劈劈啪啪地砸落,打在樹葉上,濺起細碎的水霧,泥土與草木混合的腥甜氣息隨之彌漫開來。
暴雨中,一個身影沿著山脊奔來,健步如飛。
這是個約莫十幾歲的少年,一身鹿皮短衣早已被汗水和雨水浸透,緊貼在精瘦的古銅色身軀上。他腦後紮著一束馬尾,因急促的奔跑已然鬆散,幾縷濕發黏在額角。少年斜挎著一張木製的大弓,右肩背著牛皮箭囊,裏麵稀疏插著幾支尾部綴著禽羽的竹箭。他一手緊握一杆尖利的竹矛,另一隻手拎著兩隻斑斕肥碩的山雞。
少年名叫羽,是泰民氏部落裏小有名氣的獵手。他父母早逝,由部落裏的製陶長老陶叔撫養長大。泰民氏就在煙波浩渺、一望無垠的雲夢大澤北岸。每次陶叔帶領族裏的陶工渡過大澤,來到瓠山燒製陶器時,總會帶著羽。在工棚幫忙搬運陶土、添柴看火之餘,他最熱衷的便是鑽進這莽莽山林,為辛勤勞作的族人們獵取些野味,改善單調的飲食。
“今天運氣不壞,不到半日便獵得兩隻山雞。”
羽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收獲,嘴角不由微微上揚。他仿佛已經能聽到了陶叔誇讚他的粗獷嗓音,看到了族人們圍坐在篝火旁,分享烤得滋滋冒油的山雞肉時滿足的笑容。這小小的得意驅散了暴雨帶來的些許狼狽,他加快了腳步,想盡快趕回山腳下的製陶工棚。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而尖銳的呼喝聲,透過風雨聲隱隱傳來。
那聲音聽著似乎是一個女子,帶著明顯的驚惶與無助。羽立刻停下腳步,側耳細辨方向。聲音來自不遠處,羽隨即毫不猶豫地躍向山脊下方的一處石崖。
透過半人多高的灌木和交錯的藤蔓,看到崖邊的景象,羽倒吸了一口涼氣。
隻見一棵虯枝盤曲的大鬆樹正立在雲霧繚繞的懸崖邊,一個瘦弱的少女背靠大樹,一手抓著藤條編織的背簍擋在身前,另一隻手緊緊握著一把小臂長短的骨製匕首,直指前方。而在她身前幾步遠處,赫然是一頭體型壯碩、毛色斑斕的貔【pi2】貓!那少女此刻已退無可退,大樹後麵就是不見底的深穀。
這是頭成年大貔,體型堪比野豬。它似乎並不急於進攻,琥珀色的瞳孔縮成一條細線,緊盯著眼前的獵物,四足小步交替移動,踩著被雨打濕的岩石,發出沙沙輕響。這畜生尾巴微微地擺動著,冷靜地尋找著最佳的撲擊時機。少女緊握著骨匕的手臂因恐懼而不停地顫抖著,眼睛一眨不眨,任由雨水流過她的眉眼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死亡的氣息,伴隨著貔貓喉嚨裏發出的低沉嗚咽,籠罩著這雨霧中的方寸之地。
眼看那貔貓後肢微屈,肩胛肌肉繃緊,作勢便要撲出!
“呔!”
千鈞一發之際,羽不及細想,大喝一聲,同時將手中兩隻死山雞朝那貔貓甩了過去。
“啪”地一聲,兩隻山雞重重拍在那貔貓身前,羽毛伴著泥水紛飛。這突如其來的幹擾讓貔貓動作一滯,敏捷地朝旁邊一躍,甚至靈巧地避開了濺起的泥水。那畜生的目光瞬間便從少女轉移到了羽這個不速之客身上。趁此間隙,羽左手緊握竹矛,右手迅速從腰間抽出自己的獸骨匕首,一個箭步竄上前去,擋在了少女身前。
與貔貓正麵相對的刹那,羽才更真切地感受到了巨大的壓迫感——它比羽想象中還要強壯,粗壯的脖頸,銳利的爪牙在昏暗的雨幕中白得瘮人,那是能頃刻間撕碎人類身體的力量!羽感到頭皮發麻,一股寒氣浸透了全身。
遭到正麵挑釁,那貔貓顯然被激怒了。它完全沒有理會地上那兩隻山雞,喉嚨裏發出威脅的低吼,身體向下猛地一伏,強健的後腿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小心!”身後的少女失聲驚呼。
呼聲未落,貔貓已如一道黃色的閃電疾撲而至!它並未直接衝撞,而是靈巧地墊步躍起,兩隻生有厚厚肉墊卻藏著利刃般趾甲的前爪箕張,直取羽的雙肩,利齒帶著腥風朝著羽的脖頸咬來。雖然心裏早有準備,但麵對如此迅猛的撲擊,羽幾乎還是來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反製。他下意識地向左閃開了半步,同時抬起手中的竹矛橫在胸前格擋。
“哢嚓!”貔貓的利齒狠狠咬在矛杆上,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這畜生一擊不中,身在半空竟異常靈活地腰肢一弓,兩隻後爪如影隨形地搭在了羽的大腿兩側,如同鉤子般的摳入了羽穿的皮裙。同時,它的左前爪順勢拍在了羽的右肩,巨大的衝擊力讓羽站立不穩,踉蹌後退。那張散發著腐肉腥臭的血盆大口幾乎直接貼到了羽的臉上!
羽咬緊牙關,忍住大腿和肩部傳來的劇痛,拚盡全力用竹矛杆死死頂住貔貓的下頜,不讓它的利齒再向前。
但貔貓的另一隻前爪已迅如閃電般探出,隻是一揮!“嘶啦”一聲,羽左臂的獸皮肩袖連同皮肉被瞬間撕裂,鮮血混著雨水汩汩湧出。鑽心的疼痛讓羽大腦幾乎一片空白。
求生的欲望壓倒了一切!羽嘶吼一聲,左手拚盡最後力氣架住貔貓的頭顱,右手的骨匕首凝聚了他所有的力量和意誌,不顧一切地向前刺出!鋒利的骨刃精準地從貔貓左肋胸腹間的柔軟處深深紮入——那裏正是心髒所在!
“嗷嗚——!”
貔貓發出一聲淒厲痛苦的嚎叫,刺入要害的劇痛讓它徹底狂暴。搭在羽右側肩背上的利爪猛地發力,如勾的趾爪深深嵌入了羽的皮肉,後腿在羽受傷的大腿上狠狠一蹬,借助這股力量,那畜生精悍的身軀向另一側迅猛地淩空翻轉,試圖擺脫那刺入體內的利刃。
被貔貓利爪的的巨大力量撕扯著,羽依然緊握著手中的匕首,他整個人不由自主地被帶離地麵,向左躍起、翻滾。
隻一瞬間,一人一獸,以一種詭異的姿態糾纏著,騰空墜下了懸崖。
不知在黑暗中沉浮了多久,劇烈的疼痛將羽的意識從混沌中一點點拉扯回來。他仿佛又回到了墜落的那一刻,那頭貔貓猙獰的頭顱在眼前無限放大,惡狠狠地逼視著他,越來越近,腥臭的氣息噴在臉上。他感覺自己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巨大的力量死死按住,動彈不得,隻能被迫與那雙充滿野性和痛苦的獸瞳對視,雙方的意誌在恐懼與抗爭中激烈交鋒。渾身緊張得痙攣,血液瘋狂上湧,頭痛欲裂,直到最後一絲力氣耗盡…… 然後,一股奇異的、帶著清苦氣息的濃濃草藥味,幽幽地飄入鼻腔,像一根溫柔的絲線,將他從噩夢的深淵緩緩拉回。
羽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黑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昏黃跳動的光影。羽醒了,他發現自己靠在一塊大石上,身下墊著幹草和不知名的寬大樹葉,隔絕了地麵的潮氣。他這才明白,原來剛才和貔貓的死亡對視竟是個噩夢。
這是一個不算深邃的石洞,洞壁嶙峋,洞口處被一些藤蔓和灌木遮掩住大半,外麵持續傳來嘩嘩的雨聲和隱隱的雷鳴。身前不遠處是一堆篝火,火勢已弱,大部分柴薪已化為暗紅色的炭,隻有零星的火苗偶爾竄起,照四周得忽明忽暗。
他試圖挪動一下僵硬的身體,尤其是酸麻的腰腿,可剛一動彈,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便從右肩背部炸開,疼得他忍不住哼出了聲,額頭上立時冒出一層冷汗。
“你醒了?”
一個輕柔而略帶沙啞的女聲在身旁響起,帶著關切和疲憊。羽循聲望去,借著微弱的火光,看到一個身影——正是他在懸崖邊救下的少女。
“那…… 大貔?”羽的聲音幹澀沙啞,他努力回憶著墜落前的片段,記憶卻止於那令人眩暈的失重感。
“死了。”少女言簡意賅,聲音平靜中帶著一絲後怕,“你摔在它身上,多虧那崖壁不高,下麵還有些矮樹。”她沒等羽再問,繼續說道,“你肩膀和後背上的傷口太深了。那畜生臨死前的一抓,要不是有你背著的箭囊和裏麵的箭杆擋了一下,卸去了大部分力道,隻怕…… ”她頓了頓,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很明顯,“我幫你清理了傷口,敷上了止血生肌的草藥。你流了很多血,高熱才退下去些。你別亂動,免得傷口再裂開。”
少女的話語條理清晰,讓羽混亂的思緒漸漸清明。
“這兒是在哪兒?你是誰?”羽終於回過神來。
“這山洞就在你跌下來的山穀裏。我背不動你,這雨太大了。”少女指了指洞口,“傷口最怕被泥水雨水泡,我隻能先拖你到這個能避雨的石洞裏。我叫濯,是大澤北岸芊吉氏的人,來山裏采藥哩。”
“喔,是芊吉氏啊。”羽知道這個部落,因為泰民氏和芊吉氏是臨近的聚落,雖不算特別親密,但也彼此知曉。“就是大巫穀的那個芊吉氏吧?”他又道。
“對,對,大巫穀就是我師傅。”濯接著反問道,“那你是?”
“我叫羽,泰民氏的。”羽回答。
“啊!鄰居泰民氏。”濯的語氣明顯更輕鬆了一些,“羽,感謝你舍命救了我。”說著,濯站起身,雙手交疊置於身前,在羽麵前微微躬身,鄭重地行了一個女子的大禮。
羽從未被女子如此正式地行禮,他頓覺手足無措,黝黑的臉龐泛起一陣熱意,慌忙就想掙紮著起身還禮。可才一動,就牽動了全身的傷處,雙腿的刺痛、左臂的火辣、尤其是右肩背那深入骨髓的撕裂感同時爆發,疼得他齜牙咧嘴。
濯見狀急切上前,俯身一邊扶住他,一邊略帶責備地柔聲道:“你這人呀,一身傷,不要動哩!”
兩人離得近了,羽更把濯的模樣看了個真切。她身形修長,穿著染過色的葛布短衣,雖沾了泥水,但能看出做工精細。長發在頸後簡單的束住,露出光潔的額頭,小巧的圓臉,在跳動的火光下映出可愛的小翹鼻子。她說話時,總是低著眼眉,是不是用光潔修長的手指比劃著,沙啞的嗓音有種超越年齡的沉穩。
羽從小到大幾乎從沒近距離接觸過女子,更不用說被這樣一個清秀溫柔的少女半抱半扶著。羽能感到濯手上肌膚的滑膩,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草藥清香混合著的少女特有的氣息。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怦怦狂跳,幾乎要撞出胸腔。此刻,濯也正抬眼看著他,微紅的火光中,兩人就這樣近距離地對視著,互相能感覺到對方溫熱的氣息。
“喔,你要喝水嗎?”
最終還是濯先回過神來,略顯慌亂地移開視線,輕聲打破了這微妙而尷尬的寂靜。
“好。”
羽這才感到喉嚨如同火燒般幹渴。
濯鬆開扶著羽的手,轉身取了一片寬大的芭蕉葉,走到洞口,小心地接了些幹淨的雨水。當她捧著盛滿清水的葉子回到火堆旁時,卻發現羽已經歪倒在草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濯輕輕歎了口氣,將水放在一邊,走到火堆旁,熟練地添了幾根幹燥的柴薪。
火又旺了起來。濯拿起羽的皮衣,那肩背部位撕開了幾道猙獰的大口子,觸目驚心。皮衣經過烘烤,已經基本幹透了。她小心地將皮衣展開,輕輕地蓋在了羽的身上,掖好邊角,然後才重新坐回火堆旁,抱著膝蓋,守望著跳動的火焰,靜靜地聽著洞外的雨聲。
羽再次醒來時,洞外透進來灰蒙蒙的天光。
羽感覺比昨夜好了許多,至少頭不再那麽沉,雖然周身傷口依舊疼痛,但那種虛脫的無力感減輕了不少。濯蜷縮著身子,靠在他身旁,呼吸均勻,似乎還在沉睡。她身上隻穿著單薄的葛布短衣,在洞窟的晨寒中顯得有些瑟縮。羽咬牙忍痛,小心翼翼地坐直身體,將自己身上的皮衣輕輕蓋在了濯的身上。
羽起身緩緩挪到洞口,撥開藤蔓向外望去。雨水如幕,將天地連成一片。
就在洞口內不遠處的地上,躺著那頭大貔的屍體。那畜生的脖頸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應該是墜落時摔斷了。羽的那柄骨匕還深深嵌在它的胸腹間,一小截斷柄露在外麵,可見當時危急之中爆發出的力量是何等驚人。一旁的地上,是被抓得稀爛的牛皮箭囊和折斷的竹箭杆。羽看著,心中湧起一陣後怕與慶幸。族中的老獵手們常說,單獨的獵人遇到成年的健壯大貔,幾乎九死一生。這次他能活下來,實在是僥幸萬分。石崖不是太高,這畜生被刺中要害,在下墜的過程中沒能調整好姿態,撞斷了脖頸,最後反而成了他的肉墊。加上矮樹叢的緩衝,他才撿回一條命。即便如此,這大貔臨死前那狂暴的一抓,若非背上那箭囊箭杆的阻擋和濯的救治,任誰也必死無疑。
“你好點兒了?來烤點東西吃吧,然後我給你換藥。”
聲音從身後傳來,不知何時濯已經醒了,正站在羽的身後,手裏拿著用大樹葉包著的貔貓肉。
接下來的兩天,暴雨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把羽和濯困在了這個小小的石洞裏。好在有貔貓的肉提供了充足的食物,避免了饑餓的威脅。濯不僅精通草藥,處理起獵物來也十分熟練。她用隨身攜帶的蚌殼刀,仔細地將大貔皮完整地剝了下來。男子狩獵,女子參與甚至主導對獵物的剝皮、分割和初步加工,這在當時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
羽把花紋美麗、質地堅韌的貔皮交到濯的手上說道:“這花貔皮送你吧。”
濯愣了一下,她知道這種虎、豹、貔、彪等猛獸的皮毛,是獵手至高的榮譽,很多人一輩子也撈不到一件。“這怎麽行?貔貓是你拚了命殺死的,這是你的戰利品。”濯說道。
羽的眼神很真誠,“要不是你懂得療傷,我也沒命了。”他頓了頓,有些扭捏地接著說道,“你拿著它,就當作是我陪著你哩。”
濯輕輕點了點頭,臉上泛起一片紅雲:“那好,聽你的。”
她小心地將貔皮疊好,放在幹燥處,然後從自己腰間解下那柄骨匕首,遞給羽道:“你的匕首折斷了,以後用這個吧,是大兕的腿骨磨製的。”
這同樣是一份極其厚重的回禮。
羽接過匕首,看著濯的臉,感到自己成了上天最眷顧的人。
在濯的精心照料下,羽的傷口已經結了一層深褐色的硬痂,體力也恢複了不少。
清晨,持續了三天的暴雨終於漸漸停歇。陽光穿透尚未散盡的雲層,給濕漉漉的山林鍍上了一層金邊。走出洞口,眼前的景象讓兩人驚呆了。經過暴雨的衝刷,整個山穀煥然一新,空氣清新醉人。最令人震撼的是一片片藍紫色的花朵,像巨大的絨毯散落山穀之中。花束上掛著晶瑩的雨珠,在初升的陽光下閃爍著夢幻般的光采。
“哇!”
濯驚喜地叫出聲,像快樂的小鹿兒跳進花海。她俯身小心翼翼地采摘了幾束最嬌豔的花朵,靈巧地編織成花冠戴在頭上,轉過身來望著身後的羽,帶著一絲羞澀和期待問道:“好看嗎?”
羽隻覺得心口被什麽東西填得滿滿的,一種從未有過的、混合著喜悅、滿足和悸動的情緒湧上心頭。他咧開嘴,露出潔白的牙齒,用力地、使勁地點頭:“好看!真好看!”
看著濯在花海中雀躍的樣子,羽的心中希望時間能停下來——直到永遠。
濯收斂了笑容,對羽說道:“我們得回去了。耽擱了這麽久,大巫肯定急壞了。你們泰民氏的人,尤其是陶叔,也一定在到處找你哩。”
羽點點頭,目光卻依舊停留在濯身上。
濯像個細心的小大人般囑咐道:“你回去後,傷口還要繼續敷藥。我給你帶的那些草藥,記得搗碎了敷上,一天換一次。還有,不要急著打獵了,讓傷口好好長一長。記得不?”
羽隻是看著她說話時認真的樣子,傻傻地繼續點頭,仿佛要把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刻在心裏。
兩人說著話又來到石洞口,濯將頭上那頂美麗的花冠輕輕取下,端放在洞口的一塊石頭上,轉過身,對跟在身後的羽認真地說道:“這個開滿紫花的山穀太美了,還有,這個石洞,是我們倆的秘密。我們不要告訴別人。”
濯的眼神裏帶著一種堅定,仿佛要守護一個珍貴的約定。
“嗯!”羽鄭重地答應著,向前一步,不由自主地伸出那隻沒有受傷的右手,去拉濯的手。
濯沒有躲閃,反而回身靠近,眼神有些恍惚地伸出修長的手,用力地攥了一下羽的手掌。那一攥,短暫卻有力,傳遞著無聲的歡喜、不舍、擔憂和難以言說的情愫。
出了山穀,來到雲夢大澤的岸邊。分手的時間到了。
濯指著不遠處的坡地:“從那邊繞上去,就是我們芊吉氏的駐地哩。你呢?”
“我走這邊山脊,就回陶窯了。”羽指了指另一個方向。
兩人相視片刻,眼中都是不舍。
“羽,保重。”
“你也是。”
沒有再多的言語,兩人轉身,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