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歲的秋石隨著知青返城的浪潮,回到了浙州市市郊桃河煤礦的老家。
秋石的父親是煤礦工人,挖一輩子的煤。秋石也被分配到井下,當了採煤工。
秋石是獨子,一個姐姐下放農村,已結婚生子,調回的希望不大。
父母抱孫心切,到處托人給兒子介紹對象。
雖說秋石眉清目秀,性情溫柔可人,但姑娘們都不願意嫁給採煤工。在井下那個四塊石頭夾著一塊肉的地方,危險性很大。
鄰居華姨說媒來了,介紹的是市內分配到礦商店當營業員的冷玉。見過麵後,秋石不同意,說冷玉沒有個笑臉滿臉撗肉。父母不願意了,說:“你都多大啦?還是個採煤工,有個姑娘願意嫁給你就不錯了,你還挑三揀四的!” 無奈,秋石答?了這樁婚事。
婚禮很熱鬧,房管科分配給秋石一間公房,離父母一條街。小倆口單過。
秋石人緣極好,朋友也多。一天,秋石帶幾個朋友回家,讓冷玉備幾個菜,說是要和朋友喝兩懷。冷玉不願意了,當著朋友的麵和秋石吵了起來,秋石氣不過,甩了冷玉一巴掌帶著朋友去了食堂小吃部。這下好像塌了天,冷玉哭喊著要去跳五裏河。
秋母聽到消息後,急忙央求幾個小青年去拉住冷玉,自己也急急追過去。
冷玉邊哭邊向五裏河方向走,後邊跟著一群看熱鬧的人。年青人跑上去想拉住冷玉,冷玉發現後奔跑起來。年青人停下腳步,冷玉也不跑了。五裏河到了,冷玉哭著向河水中走去。水漫到膝蓋處,冷玉不走了,站在那兒哭。年青人下水把她拉了上來。
秋石聽後又氣又怕,真地一腳踏進深水裏,後果難以想像。和這樣尋死覓活的女人怎麽能過一輩子?晚上回家和冷玉吵了一架,秋石提出禼婚,冷玉一口答應,並堵咒發誓的說,誰不去民政局誰就是婊子養的。
第二天,秋石請了假,早早到民政局門口等冷玉,等了一上午,冷玉都沒來。秋石轉身去找冷玉。站在櫃台後的冷玉見秋石進了商店的門,急忙從後門溜走了。櫃台班長勸秋石:“一夜夫妻百年恩。夫妻是床頭吵架床尾和,不能當真……” 秋石無奈回到父母家。
秋母也感到兒媳的做法有些過份,但木已成舟,隻好勸兒子忍下去。
結婚的第二年,冷玉生個女兒,起名秋菊。
秋母想抱孫子,就怯怯地問冷玉:“咱過兩年再生一個吧?我來幫你養。” 冷玉恨恨地說:“生孩子那麽疼,我才不生呢!才不去受那個罪!”秋母無言以對。
二年後貫徹了獨生子政策。秋母也死了心, 不再考慮抱孫子的事兒。
秋父退休了,有個崗位頂替名額,冷玉想頂替進礦工作,礦人事科不同意,說是隻有兒女才能頂替,兒媳不行。
知青返城後期,條件寬鬆了許多,結過婚的知青隻要有接收單位,也可以帶著孩子返城。
秋石的姐姐秋月帶著三個孩回城,頂替了父親的班,分配到食堂切菜,秋月的住房禼父母不遠。
秋月很愛自己的弟弟。愛屋及烏,秋月也愛弟媳婦冷玉。每次見到她,總是笑臉相迎問寒問暖。而冷玉總是冷著臉,用鼻子哼幾聲。秋月也沒在意。
一天,冷玉提著一籃子曬幹的鹹菜疙瘩到婆婆家來煮。秋月正好也在,就忙著點火引柴燒鍋。水開了,冷玉拿雙筷子把鍋裏的鹹菜疙瘩翻個,秋月也急忙拿筷子幫忙。當秋月的筷子舉到鍋上空,正想伸到鍋裏時,冷玉用她的筷子狠狠的向秋月的筷子砸去,秋月的筷子被砸到地上!不善於吵架的秋月愣在那兒好一陣子,才轉身離開廚房,跑回自己家中,撲到床上淚流不止。看來,替工的事兒讓她忌恨,秋月深感一種被人瞧不起的屈辱。
半年後,秋月在農村工作的老公也調到礦工資科工作。
秋月老公來礦時,把自家種的樹砍伐了,做了兩張大床還帶來許多木板。秋月自留一張大床,給秋石一張。兩家都把公家分配的破爛不堪的床還給了房管科。
秋石看到姐姐的兩個男孩睡在兩條長凳,四塊木板鋪搭的窄床上很不方便,就把自家的一張小床搬來給倆外甥用。過後不久的一天晚上,全家都在父母家閑談,冷玉發話了:“姐,秋石給你們的小床還給我們,秋菊大了要分床。” 秋月心頭一緊,心想,這不是都很困難嘛,要不,我家十多歲的女兒還和我們夫妻同床睡呢。你才三四歲的秋菊就要分床睡?不過,床是她家的,人家要了,也不能不還。第二天,秋月就把秋石家小床搬到母親家,讓母親告訴冷玉下班後搬走。秋月回去還是用長凳搭木板,作兩個兒子的床。
下午五點,秋月正在家中做飯,聽到外麵有吵雜聲,開門一看,原來是冷玉兩嘴角冒沬,正跳著高大聲嚷,周圍一群看熱鬧的人。
“姓秋的,你給我出來!我向你要床了嗎?你現在還給我小床,就是想要你給我們大床的!姓秋的,你聽著,我家的門開著哪,你扛你們的大床去……
秋月氣得發抖:“昨晚不是你親口要的嗎,我還床有什麽錯,我還錯了嗎?” 秋月高聲質問。
“你現在還床就是不行,我們秋菊長大了再還。你現在還,就是想要回你們送的大床的!”冷玉強口硬辯。
這是什麽邏輯,秋月不再理她,回廚房繼續做飯。
冷玉發一陣子潑,見無人理,就吵嚷著回去了。秋月為了不再和冷玉相遇,連母親家也很少去了。秋石對這樣的潑婦老婆也無可奈何,就忍著吧。
更難堪的一幕還是發生了。
八月十五前夕,母親考慮到秋月家生活不太寬裕,就對秋月、秋石說:“今年的仲秋節,你們倆家誰都不要送節禮。” 秋石沒有把母親的話告訴冷玉。晚上,冷玉給兩家老人打點節禮。給自己的父母兩斤酒,兩斤月餅,一隻自家喂的母雞,給公婆兩斤酒,兩斤月餅,卻沒有雞。
躺在床上看著冷玉分配節禮的秋石問了句:“怎麽?一樣的父母怎麽兩樣對待?”
冷玉冷冷地說:“我養的雞想送誰就送誰!“
“我們的女兒可都是我父母接送的!” 秋石搶白一句,預感冷玉會歪攪胡纏,再說出難聽的話來,便起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冷王抱著一隻雞,提著酒和月餅嘟嘟囔囔的向公婆家走去。嘴裏響亮地嘟囔著:“誰吃我喂的雞死誰,誰吃我喂的雞死誰……” 凡是經過冷玉身旁的人,都聽到了這句咒語。
站在院門口的秋母看到抱著雞提著酒和月餅的兒媳,急忙說:“不是不讓你們送節禮的嗎?怎麽……〝 話沒說完,冷玉搶過話頭,高嚷著說:“不送行嗎?你兒能願意嗎?”說著把酒和月餅扔到院子裏的圓桌上,打開婆婆家雞籠,把抱來的雞摜進籠子裏,罵罵嘰嘰地上班去了。
上午十點,輪班休息的冷玉還是不甘心,又跑到婆婆家,坐在院子裏,高聲敘說秋石怎麽怎麽對不起她,她喂雞多麽多麽不容易。秋母知道她難纏,坐在凳子上剝青豆,不吭一聲。
冷玉說到極憤處,起身打開雞籠,邊說著:“我喂的雞給你們吃,你們還怪姿(俚語=得意)來!”邊打開雞籠,抓上雞抱著走了。秋母把此事說給秋月聽時,娘倆都笑出了眼沮。
第三天,已調任辦事員的秋月正在辦公室埋頭做工資帳,秋石推門進來了。秋月責備秋石說:“咱娘不是不讓咱送節禮的嗎?你還讓冷玉送什麽節禮?早上送去的雞,半中午再抓回去,你們這是送節禮還是送氣的?”秋石的臉青一陣紅一陣,轉身禼開辦公室。
秋石心力交瘁,實在受不了,決心分居,當天就搬到單身宿舍住了。
秋石搬走的第三天傍晚,秋母正和女兒秋月拉家常,一個女孩跌跦撞撞跑了過來,邊跑邊喊:“秋大娘,秋大娘,冷玉喝敵敵畏了……"
秋母大驚失色,對女兒說;“你去找秋石,我先看看去!”
不知秋石已搬到單身宿舍的秋月,圍著公房喊了半天也沒見到人,就急忙向醫院跑去。
敵故畏藥性極強,用棉球沾上敵敵畏,掛在門檻上,蚊子聞到氣味,也進不了屋。有個老太太頭上身上生了虱子,她用棉球沾些敵敵畏擦頭擦身體,最後把棉球塞到肚臍中,第二天中毒死亡。那時候,喝敵敵畏藥水就是死亡的代名詞。
秋月跑到醫院,秋石正蹲在急救室門旁,雙手捂著臉,喃喃自語:“丟死人了,丟死人了。”
急救床旁站著一群穿白大袿的醫生,都笑咪咪地看著冷玉。冷玉坐在?上扭動著身體,手指醫生大聲說:“我看你們誰敢灌找?誰灌找我就罵他祖宗八百代!我沒喝多少,隻嚐了一點,不好喝就沒再喝。” 在埸所有的人轟的一聲,都氣笑了。
“你們不能用機器灌我,我自己喝!“冷玉說著,伏下身,抓起旁邊水桶裏漂浮著的碗,舀一點水桶裏紫色的藥水喝了下去,接著就嘔吐起來。
後來才和道,秋石搬走的第三天晚上,冷玉拿著一張寫滿字的紙,裏邊裹著一些錢和糧票,送到鄰居石大娘家,石大娘很奇怪,問她怎麽啦?冷玉說她喝藥了。石大娘?了,急忙高喊起來:“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冷玉喝藥了!冷玉喝敵敵畏了……”
最先跑來的是櫃台班長,催冷玉趕快去醫院,冷玉說她沒喝。聽到消息的人湧進院子,都想看個究竟。冷玉連罵帶轟,把人們趕出院子。幾個和秋石不錯的人不放心,站在門口看結果。其中有個叫王理智的青年看到冷玉幾次去舀冷水喝,感到不對勁,急忙找來一個平車,大家七手八腳地把冷玉按倒在平板車上,拉到醫院。
又一埸茶餘飯後的鬧劇。
秋石心身疲憊,為了孩子,一天天默默地忍受著。秋石病了,氣傷肝,倒下了,沒多久,便駕鶴西去。
現在的冷玉想鬧也找不著人鬧了,公婆己經去世,大姑姐秋月早就搬到很遠的地方,與她斷絕了來往。
冷玉現在和己婚的女兒生活在一起。聽說她把親家母,秋菊的婆婆,也給鬧走,搬到她女兒家住了。
嗨,真想不明白,人世間怎麽會有這種專門作踐人的人?
2025年10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