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雞

 

 

    我家有一隻雄雞。不，準確點說，是一隻小公雞。

    那是在文革的時候了。十歲的我，不再需要上學，整天去街上和左鄰右裏的小夥伴們一起玩。文革初期，在小巷外麵的百靈路的路口，有很多外省人擔著擔子來做買賣。使得路口一帶人群聚集，熙熙攘攘，行走都有困難。在這些人中，有一些挑著兩個大竹籮子的販客，竹籮子裏麵裝著幾百隻剛出生的毛茸茸小雞。販子在叫賣，一毛錢，九分錢一隻地在兜售。我看著好玩，求媽媽給錢去買了幾隻回家養。那時侯缺蛋缺肉，市場上的蛋和肉都要憑票證出售，所以巷子裏幾乎家家戶戶都養雞。聽小夥伴們說，我買回來的小雞是火孵雞，是用火爐或是電燈泡的熱孵出來的小雞，不是母雞孵出來的。

    我每天照料著小雞，漸漸地它們長大了。其中有一隻小公雞，長得很漂亮。紅橙黃綠藍，五彩的羽毛。橙黃的頸羽圍著頸脖，胸前一大塊羽毛，翠綠深深接近黑色，背上是金黃色的尖翅，長長的翠藍綠雞尾由一簇黑色閃亮的羽毛簇擁著，好不威風！隻是體形較小，不及兩斤重。它每天早上高吭啼叫，給我們家增添了幾分生氣。

    我們家裏有一個小小的天井，這幾隻雞平時就放養在天井裏，但有時關門不小心沒有關好，雞隻就會走出外邊的街上去玩。這時就和鄰居放養在街上的雞群共用一個地域了。母雞們還好，各自找食的互不打擾，但公雞們見有外敵來犯，就過來挑戰了。我的小公雞逐一迎戰，打敗了附近的所有公雞，把鄰居那隻最能打的，被認為是雞領袖的公雞也打敗了。小夥伴們嘖嘖稱奇，你的小公雞怎麽這麽能打，果然是隻火孵雞，火氣大嘛！小孩子喜歡看鬥雞，見我的小公雞打敗了所有附近的公雞，沒有鬥雞看了，就去他們的親戚朋友家找能打的公雞，抱來我家門口挑戰。能打的公雞也隻是支持了四五個回合，亦敗下陣來。如是者兩三次，小公雞總是取勝，常勝雞的名稱就在巷裏流傳開來了。小公雞也給我帶來幾分驕敖，孩子們互相傳說，他那隻公雞很厲害，打遍天下無敵手。沒有對手的日子小夥伴們很是寂寞，鬥雞好看呀，可是找不到能打的公雞。一天，小夥伴中的一個名叫冬瓜的提起，巷尾那邊的剛仔家裏養了一隻大公雞，隻不過總是圈養在他家的小院子裏，從不放出街，可以去問問他願不願意拿出來鬥雞。

    冬瓜是個很有愛心的孩子，比我小一歲，但長得胖胖實實，身體健壯。我們比賽摔交，十次他贏我七八次，能扳倒他一次就是我的成功了。他還很有義氣，一次我的一個同學放學時經過我們的小巷子，一個壞孩子上去霸淩他，冬瓜走上去說，這是我的朋友，不要打他吧！給我的同學解了圍。他每看到公雞騎到母雞身上，就會走去把公雞趕開。 他說，這樣騎母雞會痛的。他不允許霸淩的事情發生，不管是人還是雞。

    經過小夥伴們去說項，剛仔同意了鬥雞。那天我抱著我的小公雞去到剛仔的家門口，剛仔也放了他的雞出來。哇，那是一隻大種雞，不知是什麽品種，約有四五斤重，比我的小公雞重一倍。雄健的個頭，五彩的羽毛，非常漂亮！兩雞一放下就打了起來，一進一退，頗有步法。看得出是能打善鬥的雞，不是平庸之輩。起跳，飛抓，狠啄，又凶又準，打得雞毛一地，血都啄出來了，還在纏鬥。打了十多個回合，仍是不分勝負。圍觀的孩子們大呼過癮。繼續又打了七八個回合，我的小公雞體力不支，落敗了，轉身向家裏跑去，那大公雞窮追不舍，追了幾十米追到我家門口。整個過程中雞追雞，人也追雞，一群小孩子跟著兩隻雞後麵跑，甚為壯觀。我的小公雞跑到家門口，豪氣又上來了，回過頭來再鬥。鬥了兩回合，那大公雞不敵，敗下陣來，返身跑回家去。小公雞亦追上去，窮追猛打，一直把那大公雞趕到剛仔家門口。剛仔心疼，抱起公雞，不打了！小公雞得勝回朝。看那得意的樣子，一搖一擺向家中走去，向大家宣示它的勝利。從此，這雞王的名稱，全巷頌遍。

    我殷勤地照顧著我的小公雞，給它唱水，給它吃米。我不用鏟屎，那個時候還沒有鏟屎官這個稱號。媽媽知道我很愛這隻小公雞，有一年春節的時候，叫我上街玩，叫我去南方大廈買東西。等我回到家的時候，小公雞已被殺了，一盆雞肉整整齊齊地排在碟上。我氣得要哭，傷心我的小公雞沒有了。那年的年夜飯，吃得很沒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