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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恩師愛新覺羅·季庸先生(上)

(2024-05-03 07:31:21) 下一個

                     懷念恩師愛新覺羅·季庸先生(上)

       愛新覺羅·季庸先生又名羅桂鈞,滿族,1902 年前後生,籍貫北京 昌平。他是出身滿清皇族世家的旗人,但他屬正黃旗,還是正紅旗,已 無從可考。先生早年畢業於北京朝陽大學法律係,上世紀三四十年代曾 在北平市法院擔任法官。因學生時代參加五四運動而鍾情青島,五十年 代舉家來青島定居。在青島四方區夜大執教中文。1962 年退休後出任青 島市北區政協委員。

       1963 年,20 歲的我因家貧輟學無業在家。聽說有一位老學者在家 開辦私塾式學堂教授古典文學,我便心向往之。1963 年 4 月 22 日晚, 經同學介紹,我來到青島市北區周村路 31 號二樓愛新覺羅老師的家。 這是一座日式建築的樓房,環境非常雅靜。羅老師高高的個子,方正的 臉,穿一身黑色布衣布鞋,留光頭,講話京腔十足,聲音洪亮,一副老 學者的派頭。 他開設這個私人學塾並非為了收取學費,他完全是為了打發自己的 退休時光,用他的話講,為能教學相長,溫故知新。每周二、四、六晚 七點到九點是授課時間,對每個學生每月收取學費二元五角。共有六名 學生,年齡在 20 歲到 25 歲之間,數我年齡小。其餘五人都是在職的工 人或小學教師,隻有我一個是待業青年。

       學塾共開有《中國文學史》、唐詩、古代散文三門課程。即使隻有 六個學生,羅老師還是堅持他站著講課的教學習慣,我記得第一節課講 的是殷墟和甲骨卜辭,用的是劉大傑編撰的《中國文學史》。第一節唐 詩講的是白居易的《琵琶行》,我們人手一本《唐詩三百首》,羅老師 人物特寫 133 不拿書本背誦如流,逐句解析給我們聽。第一節古代散文講的是唐朝韓 愈的《師說》,我們人手一本《古文觀止》,羅老師又是不拿講義,一 邊背誦,一邊講解。老師的才學真讓我們幾個學生佩服得五體投地。 學塾每個月進行一次月考。六名學生中連續考第一名的一直是我。 也許是因為羅老師對考試成績不好的同學進行了嚴厲批評的原因,有的 學生以上班加班為由經常缺課,半年之後學生走光了,隻剩下我一個學 生。考慮到我還沒有就業,羅老師就免了我的學費並把上課時間改為每 天下午二點到四點,一對一地對我授課,一講就是兩年。 兩年裏,羅老師對我講解了近百篇唐宋八大家的古文,100 多首唐 詩,以及《論語》《孟子》《大學》《中庸》,還選講了《左傳》《戰 國策》《史記》等古典名著,為我的古漢語水平打下了一個良好的基礎。 四十多年後的今天,我對當年學習的東西仍然能夠背誦如流,這完全是 受恩師治學精神的影響,傳承了恩師善於背書的好習慣。

       1964 年,我 21 歲參加了工作。我在就業履曆表中對 1962—1963 年 期間的單位歸屬就填為“跟隨政協委員羅桂鈞老師學習文史”。在後來 的入團提幹時這段文字曾引起一些人的冷笑。 1966 年,文化大革命開始後老師的高血壓病越來越重,我的學習被 迫中斷了。 1968 年 1 月 6 日,羅老師病逝。 老師的書房裏有一個書櫃,裏麵裝滿了文史方麵的書籍。其中有一 些是銅版和木版的線裝書。透過這個書櫃,我記住了華崗、範文瀾、艾 思奇、餘冠英、遊國恩、陸侃如等中國當代著名學者的名字。老師病重 時曾留遺囑:“把我的藏書都贈送給丁存義。” 文革當中,我曾遭遇抄家之災。抄家的目的就是奔著我的藏書而來。 後來我慶幸,幸虧老師的藏書沒能轉贈給我,否則也將在劫難逃。           半個世紀過去了,往事並不如煙。每當想起先生對我的教誨之恩,  心中總是充滿無限的遺憾和內疚,有如鯁在喉之感。 如果沒有當年愛新覺羅·季庸老師對我的愛心和無私的傳道、授業、 解惑,我不可能具備今天的中國古典文學修養!老師對我的恩情堪比父愛。可我 這個受恩之人對恩師的回報卻是滴水沒有。 想起來真後悔。我沒有留下恩師的一張照片,更沒有和恩師的合影。 在恩師病重的時候,我沒有拿出一天時間來為他陪床。在那個風風火火 的文化大革命的年代,師道不傳也久矣。我怎麽竟是那樣的無知和麻木! 回顧當年的自己,真感悟到了當年的我就是一個令人可恨的不懂人情的 書呆子!          我想起恩師為我背誦《長恨歌》時的最後兩句:“天長地久有時盡, 此恨綿綿無絕期”。 我心存遺憾,欲哭無淚,我寫道:恩師父愛未能報,此憾綿綿無絕期。

                                                                   2011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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