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初期地主中醫遣返記
上世紀六十年代我所在的單位是一家有2400多員工的大型國營紡織企業。保健站設有中醫部。有一名年近60歲名叫祝聖希的老中醫每天為職工坐診看病。望聞問切,毛筆開。他自己動手用銅製藥臼藥碾炮製加工各種草藥,自拉藥匣抓藥看病。 他像個啞人平日很少說話。人們都知道他家出身是大地主。
1966年9月青島市文化大革命刮起紅色颶風。各單位和街道黨委根據公安部長謝富治簽發的《公安六條》展開了對全市地富反壞右軍政警憲特十類人員拉網式排查。隨後緊跟的就是批鬥、抄家和遣返。十類敵對分子的評判標準為:
地——地主分子
富——富農分子
反——反革命分子
壞——壞分子
右——右派分子
軍——國軍連長以上人員
政——保長以上
警——國民黨警長以上警察
憲——國民黨憲兵
特——國民黨特務。
據統計,青島市區至少有六萬個家庭遭受到批鬥與遣返之災。批鬥無須說明。遣返一般就是由公家出一輛解放牌大貨車,紅衛兵把被遣返人掛上紙板製的大牌子,在被遣返者姓名前加上反革命分子或地主分子、右派分子XXX,用一根粗鐵絲將牌子套在被遣返人脖子上,由幾個紅衛兵隨車押送回原籍。有的在遣返前還先開一場鬥倒鬥臭的批鬥會,有的到了其原籍後再會同村裏的貧下中農聯合再開一場批鬥會。
我記得在中醫祝聖希的批鬥會上,批判發言者找不出什麽借口,竟說祝聖希給工人看病時對病人說:你缺乏營養。這就是地主分子堅持反動立場汙蔑抹黑社會主義的罪證。
遣返祝聖希出現了戲劇性的一幕。
據押送遣返祝聖希的紅衛兵回來講:當插著紅旗,貼滿標語的汽車到了萊陽祝聖西的原籍村莊,本想和村裏的貧下中農聯合開個批鬥會結果卻泡了湯。村裏貧下中農老少爺們把地主祝聖希當成了大恩人和大親人。當年祝聖希來青島前一直在家鄉為樂善行醫積下大德。受恩的鄉親們十幾年一直沒有機會酬謝報答這位恩人而遺憾。現在見他遇難遣返回到老家,鄉親們爭來看望他對他問寒問暖、送飯送湯送菜送酒,簡直好像是慰問新四軍傷員。押送遣返的紅衛兵隻好無言離開。
一年後根據中央指示,對文革遣返問題進行糾偏,大部分被遣返者重新返回青島。可是老中醫祝聖希拒絕重返青島上班。他認為原籍農村是他養老的最好天堂。
直到滿60歲時他來青島辦理了退休手續後頭也不回地踏上返回萊陽的歸程。
2021.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