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是過繼給她姑媽的,我的外公外婆當年支援三線去了貴州,所以記憶中的我對媽媽那邊的親戚其實並不親近,隻有一個小姨逢年過節會走動一二。
那是六年級的寒假臨近春節的一個夜晚,我已經十二歲了還是懵懵懂懂的年紀,小姨紅著眼睛抱著我哭。那一夜家裏來了很多人,很多人都流著眼淚來抱抱我或者摸摸我的頭。
我們住在體育局的家屬院,是一樓,門口接了電燈,樓道裏放了很多花圈。吳小農跟我說媽媽沒了,我不是很懂他的意思,一個人怎麽會沒了呢,她不是說過兩天回家和我們一起過春節嗎?看著大家要麽流著眼淚,要麽紅著眼,我就懨懨的睡了過去。
那是南方的冬天,一個春節家裏麵冷得可怕,而我也是大多時間蜷縮在被子裏,心裏是空落落的寂靜和混沌。
他們告訴我媽媽從深圳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而我還不懂得什麽是生離死別。直到寒假結束上學的路上,我看到晨曦中的陽光透過薄霧照到對麵的樓房,淡淡的給房頂抹上了一縷金邊和泛泛的紅暈,街上湧動著各種各樣的聲音和氣息一片市井的美好。突然間仿佛被無來由的一擊,就覺得心髒漏了一拍,眼淚不自禁的流了下來,媽媽她再也看不到這片天空和天空上的流動的美麗的光彩了。
。。。
小學畢業,吳小農還是讓我進了體校,本來我也不聰明讀書都是迷迷糊糊,似乎走吳小農的路成為了必然,更何況還有照顧著我的大姑小姑。
我又被吳小農拖去了遊泳隊,大姑也一改往日,對我說不出的寬容客氣了。那段時間仿佛周圍的人都變了性子,個個人都和氣而又小心翼翼。雖然我已經漸漸從大人的臉色上開始讀懂了很多,但還是很享受這種特別的關愛。
“你現在開始長身體了,訓練消耗大,你之後就由我帶著你上食堂吃飯。”大姑臉色還板著,語氣卻是柔和多了。那時她還沒結婚住著單身宿舍,平時三餐都吃食堂。人說窮文富武,那時的體校食堂菜品豐富,色香味俱全。
碰上她時常苦悶買醉的時候,更是會帶著我上館子胡吃海喝。
有時候,她喝多了總想找個人傾訴,而我不得不成為了聽眾。每當此時我都恨不得給她翻個白眼,跟她說我還是一個小孩,我還是一個結巴。
其實不會說話的聽眾無疑都是好聽眾。
至小到大我最看不得吳小農為了說出心中的話一臉急色的眨吧著眼的樣子,所以每次我被迫不得不開口說話的時候都總是深吸一口氣,勻著第一個字慢慢吐出,所以我總給大姑一種深思熟慮的感覺,而她一句不知是褒是貶的人小鬼大,卻是讓我不明覺厲。
“我真的長大了?”,平時照著鏡子,我看到了我那時已經有了將近一米八的個頭,因為遊泳肩膀寬闊腿長腰細。我長的還是像媽媽多些的,她是大眼睛,皮膚也白,這樣時不時就想起了媽媽,而我總是會莫名覺得心中刺痛。
大姑說的是她的愛情煩惱,我卻喝了她的酒說起對媽媽的思念。小時候帶著我吃的冷飲玩的公園,放的風箏買的玩具,我喝了酒雖然還是說話很慢仿佛字斟句酌,但是一點也不結巴。大姑會說著說著就哭,而我會回憶著回應大姑,說著說著就笑了。
這樣下來我真的覺得自己已經慢慢長大了,會對酒館老板賠不是,結清帳單,因為大姑酒醉了會發酒瘋,摔杯摔碗。
其實大姑每次酒醒了都會詛咒發誓再也不喝醉了,對於那時還不到三十歲她,本來就是練遊泳的身高盤靚,收入也還算高也舍得買化妝品、奢侈品,不醉的時候真的是人間清醒,冷傲的不帶煙火的仙氣飄飄。
一旦醉了,就真的跌落了塵埃,酒品奇差還連累我要幫她一路處理嘔吐,並且還要盡心盡責地把她帶回宿舍。
每次我把她背回去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好歹身大力不虧的有一膀子力氣,也不算白吃白喝。
這樣的一個人走回家的時候,我會看著夜空心裏說著我在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