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華 （13）

有一年我回國，正好趕上我40歲生日。老爹老媽在大董團結湖店請客給我慶祝，那是大董在北京開的第一個店。幾杯酒下肚，我對老爸說，兒子很慚愧，已經40歲了還一事無成，看樣子這輩子不可能趕上爸媽的成就了。老爸嘿嘿一笑說你可能不如我，但你兒子比我兒子強啊，你爸也比我爸強啊！老媽趕緊安慰我說你是你們提家第一個把家安到外國又紮根發展的，這就是成就了。我看年近80的老父親居然還能從網上找笑話來開心，很是欣慰。老爸話題一轉說既然你慚愧，我就給你提個要求。做不到也沒關係，隻是個希望：你能不能爭取我這兩個孫子中，至少有一個的媳婦是華人？ 這個要求不高吧？說完老爸看看我臉上千難萬險的表情，又改口說，這樣吧，至少有一個是亞州人行嗎？我趕緊說我不敢保證，但一定爭取。老爸說我理解，我管不了你娶哪個媳婦，你也管不了我孫子們。辦不到也沒什麽，隻要有重孫子重孫女就好，什麽顏色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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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堂哥是我家我這一代裏的佼佼者。我大伯大媽都是出版界的元老，堂哥北大中文係畢業以後子承父業分到了出版社做編輯。但他另有想法，很快就放棄了文字工作一頭紮進了剛剛興起的音響製品行業。我大伯很不高興，覺得他浪費了堂堂北大畢業生的資曆。我爸勸他說現在這個時代新東西太多了，年輕人腦子比我們活，你讓她出去闖吧，要是幹不好你給他接著回來做編輯就好了。

結果堂哥在音像製品行業裏大展身手，連著發行了幾盤熱銷的錄音帶，給出版社帶來了大量的利潤。很快，單位破格提升他為新成立的音像產品部的副主任，獎勵了一套北三環邊上的三居室，一下子拿到了和工作了一輩子的父母相同的待遇。再加上後來娶了堂嫂這個全家最漂亮最拿得出手的媳婦，儼然成了我們這一代的榜樣。

去堂嫂家的路上，小華囑咐我到了堂嫂家要我多接話，她因為上午的事還有些抹不開麵子。

到了堂嫂家，聊了家常，逗了孩子吃了飯，堂嫂讓我和小華坐在客廳的雙人沙發上，放了些水果在我們麵前的茶幾上，自己坐到對麵的單人沙發上。我注意到堂哥抱著閨女溜到臥室關上了門，知道要說正事兒了。

 

堂嫂的眉眼和小華很相像，隻是臉型稍圓潤一些，個子要比小華高些。氣質上小華更活潑一些，堂嫂則更穩重端莊。生了小孩以後可能睡眠不足，略顯蒼白疲憊，但是多了一種幾乎近似於慈祥的美。小華抱怨過是因為自己小時候老住校，營養不足，所以沒有姐姐高。我說你要是再高不就更沒機會上台了嗎？吳瓊花比黨代表高半頭的話怎麽突出黨的領導？或是一群草原小姐妹牧羊，其中一個比別人高10多厘米，是不是地主家的女兒來放公社的羊了？

 

堂嫂先是道歉，說今天上午不是要突然襲擊，隻是昨天聽爸媽說小華出差要周三才回來，自己又有點時間，就像去那件宿舍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幫妹妹收拾收拾的，還有看看房子的狀況。小華貓在我背後不說話，我隻好厚著臉皮說沒事的，房子都是嫂子給借的，隨時歡迎！小華嘟囔了一句說那你幹嘛不敲門就直接開鎖？堂嫂回了一句：對，我應該先敲門，然後再等10分鍾再開門才對！ 小華象個小狗兒似的在嗓子裏嗯嗯了幾聲，躲到我背後，不敢看姐姐。

堂嫂麵帶笑意，並沒有討伐問罪的意思。她接著說：你們倆好兩邊家裏都知道，但是至少我們這邊不知道你們都再一起過上日子了。我趕緊接上說：我爸媽那邊也不知道，我告訴他們我住工廠宿舍。

堂嫂點點頭：我看你們鍋碗瓢勺的置辦得挺齊全的，看樣子小日子過得還不錯。是不是啊，小華？

小華不吭聲，又往我背後縮了縮，

堂嫂笑了笑說沒事的，我不會和爸媽說的。但是你們得給我個底，你們將來有沒有什麽打算啊？就這麽過下去了嗎？眼光在我和小華的臉上掃來掃去。

小華推了我一下，輕聲說：你說！

我平時自詡能說會道，但當堂姐問出你們將來有什麽打算時，胸口忽然就像有大錘咚咚地敲，什麽也說不出來。看著堂嫂的目光停留在我臉上，小華又快躲到沙發背後去了，我把小華的一隻手拉過來緊緊地抱在懷裏，嘴上還是說不出什麽。

堂嫂寬容地點點頭說：好，你不說我明也白啦。然後把目光轉向小華：爸媽那邊你還是要交代一下，要不以後知道了你們瞞他們這麽久，會不高興的。

小華把尖尖的下頜放在我肩頭，身子趴在我背上，低聲說：你去和我爸媽說！

意識到這是我生命中一個重要的時刻，我的心跳越發地快了。我把小華另一隻手也拉過來在懷裏抱著，堅定地對堂嫂說：我們下周末去看叔叔阿姨，到時候我來說。

堂嫂很開心，滿臉都是笑意：放心，你不用抓她抓得那麽緊，跑不了的！下周末我們也過去，幫你搭搭話，省得你們到時候開不了口。

我感激地說：謝謝嫂子！ 小華用下頜壓了我的肩膀一下，小聲說：叫姐姐！

一股幸福感湧上我的心頭，趕忙叫了聲：姐姐！

堂嫂重重地答應了一聲：哎！然後得意地對不知什麽時候從臥室裏溜出來看熱鬧的堂哥說：你以後升職成姐夫啦！

堂哥嬉皮笑臉地說我以前也是小華的姐夫啊，唯一的變化是小老提以後受我雙重管轄了。恭喜你們倆啊！ 我叔叔嬸嬸他們肯定很高興，他們都特喜歡小華。

堂嫂忽然歎了口氣說：可惜呀，姐姐要給你的第一個消息不怎麽太好：我的同學告訴她們單位分房排隊排到她了，她分到一套一居室，大約再有4，5個月就可以拿鑰匙了。拿鑰匙前必須把單身宿舍還掉。我今天其實就是去看看還房子之前有沒有什麽要收拾的。你們在那件小屋子裏隻能再住幾個月啦。不過你們既然把未來打算好了，先在叔叔嬸嬸家住幾年也好，反正他們二老房子也夠大。小老提做的那些裝修，拆了其實還是挺可惜的。

堂哥好奇地問我：你還裝修了？那麽小的一個屋子有啥可裝的？我不知說什麽好，堂嫂替我說：他就是貼了點壁紙什麽的，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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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水房已經晚上10點多了。明天還要上班，但我倆都不困。小華說咱們出去散散步吧，我得和你商量點事兒。然後在我驚愕的目光下從我的公文包裏拿出我藏著的火機和一盒希爾頓遞給我說：帶著，待會兒我也要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