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麵與立體的人生·梅桑熱篇之二》

1909年格瑞茲，梅桑熱和一些誌同道合者結社成立黃金分割小組。之所以如此稱謂，依舊是著意於修拉以科學數學為指導來尋求到繪畫美學上和諧的原則。塞尚的幾何化繪畫風格和理念自然是探討的主題。1910年的獨立畫家沙龍展上，梅桑熱等人的畫被沃克塞爾批駁為“將人物退化成蒼白乏味的立方”。沃克塞爾的評論正代表大眾的感受。1911年獨立畫家沙龍展上，這群立體主義畫家以一種正式隆重的方式集體出展，依然沒有得到觀賞者的認可。第41號展室裏有梅桑熱的這幅《兩個裸女》。兩個優雅，均衡對比的人體被分解成多個方麵的幾何圖形，像是在一麵破碎的鏡子裏的景象。這是典型的勃拉克和畢加索的分析立體主義手法。和格裏斯一樣，梅桑熱一直拒絕完全的抽象化。他的畫裏總保留具象的成分。

為回應公眾對立體主義的批評，格瑞茲和梅桑熱於1912年發表了闡述《立體主義》的專論。這部書也成了立體主義宣言。根本上，立體主義基於柏格森和龐加萊的直覺主義哲學，探討世界本質和人類感知的對立。龐加萊提供了一種科學數學思維方法，而塞尚提供了繪畫的表達方式。龐加萊被認為是最後一位全才的數學家。他也許會比愛因斯坦更早發現相對論，隻是因為沒有得到物理學上的解釋。龐加萊於1902年出版了他的科學哲學經典《科學與假設》。這部書由一位業餘的數學家普林塞介紹到黃金分割小組。普林塞原先和畢加索熟知。他曾向畢加索演示過超立方幾何體在二維平麵的投影。但畢加索的波希米亞人式自由放任的朋友藝術圈很不適合普林塞。1907年他的新婚不久的妻子跟野獸派畫家德朗跑了（所以為家庭幸福，請遠離畢加索）。普林塞從此與人疏遠，隻是和黃金分割小組畫家還有聯係。梅桑熱在小組成員中最具有數學背景。

塞尚已經說過為體現物體的本質，繪畫應將物體還原到基本的幾何形體。對於空間處理，《立體主義》宣稱不能僅靠歐氏幾何，應該了解非歐幾何和黎曼理論。這裏可以理解為立體主義繪畫大膽挑戰傳統的透視理論。但是，到如今我並沒有看到黎曼幾何對立體主義繪畫真正有多大幫助。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要到1915年才提出來。類似黑洞的強引力係統空間的方程解還要更晚。相信梅桑熱等立體主義畫家努力過。在以後的幾年裏梅桑熱還會一直不停地了解非歐幾何。但在此時，合理的非歐空間完全在人們的想象之外。繪畫描述更是不可能。《立體主義》接著又論述對世界的了解來自人的感知。傳統繪畫的單視點透視是局限的。塞尚因而引入多視點繪畫。梅桑熱在1910年的論文裏再發展並提出移動視點繪畫的想法。這個建議又在《立體主義》裏得到強調。如此，立體主義繪畫不僅能體現事物的全貌，而且能反映事物的動感，從而描繪整個連續的四維時空。

《咖啡館的舞女》是用來闡述《立體主義》極好的例子。畫麵左邊是四個暗處的觀者，對應右邊明處的舞者。梅桑熱總是很講究構圖的平衡。畫麵由斜向切割出層次分明的平麵，用來組合空間。同時平排的切線表示人物的空間移動。

杜尚走得更遠。他的這幅《下樓的裸女》描述一個形體的一係列過程。如果立體主義畫家想要由此表達相對論裏的同時性的概念，將會是又一次的誤讀。愛因斯坦已經證明因果相關的兩個事件絕不會在同時發生。可以想像，科學與藝術的相互理解並不容易。盡管如此，《下樓的裸女》是革命性的。它在攝影的多次曝光和圖像處理出現之前提供了一種新的繪畫描述方式。

梅桑熱在這一時期類似風格的繪畫還有這幅《女子和馬》。由於多個視點下的圖形分割組合讓女子和馬融合一起，在斜向的光照下產生出一種迷幻效果。這幅畫在1912年的獨立畫家沙龍展和黃金分割沙龍展上都展示過。1932年偉大的物理學家玻爾買到這幅畫。他似乎很喜歡這幅畫，將它掛在辦公室裏。想必是現代科學在自身求索的道路上也同樣渴望於藝術上得到啟發和理解。這幅畫讓玻爾想到量子事物在不同觀點下呈現出不一樣的表象，正如電子的波粒二象性（希望不是再一次的誤讀）。玻爾身材魁梧，思維遲緩，年輕時曾是丹麥國家足球隊的守門員。他的弟弟反應敏捷，做國家隊的前鋒，將來是丹麥一流的數學家。玻爾晚期提出互補原理。互補原理的哲學意味太重，並沒有產生多少物理學結果。

—寫於2017年12月18日 （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