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淒美情緣 第十六章

(2023-06-21 17:17:35) 下一個

第十六章 

 

次日上午,遲雲州收到汪誌軍轉寄來的高考成績單和體檢麵試的通知。總分351,考試共五門,英文、語文、地理、曆史和政治,沒有不及格,平均每門70分,遠遠高於大部分考生的成績,超過他所報三個大學的錄取分數線,包括兩所重點大學。命運再次作弄了他。這高考體檢通知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他剛報到北方石煉後來。其實,他是蠻喜歡自己的單位的,也很珍惜能和同學們在一起學習和工作的機緣。他剛來到北方石煉,就要離開去上大學,他很是矛盾,再說單位領導肯定不同意。但他又意識到這是他人生在國內進入正規大學的最後機會,而且考試成績符合錄取標準,實在不想錯過,否則,他以後再也沒有接受完整大學教育的機會了。因為他曾經為自己的幼年失學遺憾多年,為了找回失去多年的學校時光,接受完整的大學教育一直是他多年的夢想。

 

因為北方石煉的課還沒有正式開始,同學們基本上是自習和自由活動,他決定馬上回家參加體檢和麵試。

 

上午十一點多,雲州到了汽車站,買了下午一點的車票,然後走到車站旁飯店門前。門店是大開的,小小而又簡陋的飯廳裏,時間尚早,隻有三、五個人,大部分座位空著。他一進去,突然看到本村的遠房表姐,正坐在一個飯桌前。他有些驚訝,忙上前招呼道:“芹姐,你怎麽在這裏?”芹姐一臉憔悴,見到雲州,頗感意外,似乎有些難為情,便低頭低聲答道:“州弟,我到親戚家去。“雲州看到芹姐神情低落,臉上有幾塊青紫,便關切地問:”芹姐,你臉上?“芹姐把臉轉開,突然傷心地哭了起來,抽泣哽咽著說:”州弟,你別——問了。“雲州見芹姐有苦難言,也就不再多問,心中很是同情。很快,芹姐起身忍住哭泣,低聲說道:”州弟,我該上車了。“

 

雲州看著她的背影,發現她竟然兩手空空,什麽都沒帶。雲州急忙拿出幾塊錢,急忙追上去,喊道:“芹姐,這錢你拿著,萬一路上你錢不夠。”芹姐用力推開他說:“不要,我有。”然後迅速上了車。雲州見她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濕潤的眼睛避開雲州,滿臉迷茫,呆呆地看著前方。

 

芹姐本是村裏的美人,盡管雲州從小到大見到的村裏和鎮上的青少年人多是俊男美女,但芹姐卻是村裏大人小孩公認最漂亮的,是電影裏或雜誌封麵上都很少看到的美人,特別是她那一雙美麗的雙眼皮眼睛,見人總是先笑,向人傳遞著善良和純潔,講話時聲音清脆柔和,舉止嫻熟大方,卻沒有農村姑娘慣有的潑辣。芹姐好像沒有上過學。十七八歲時,被村裏一個姓郭的帥男追纏,兩人常常私會,這種事情在傳統的村裏還是破天荒的一次,一時間被傳得沸沸揚揚。表大爺甚至一度揚言跟她斷絕父女關係,但仍沒用,最後隻得答應了這門親事。芹姐出嫁時,族人鄰居都去幫忙,雲州也跟著吃了喜酒。出嫁後,村民們本以為新婚夫妻能恩愛幸福,但不久,卻傳出芹姐被男人毆打的事情,這種事情在以後的幾年裏,不斷發生,甚至到以後夫妻有了一個女兒,暴力仍在繼續。美麗善良的芹姐竟然遭到如此待遇,實在令人唏噓。自古道,清官難斷家務事,夫妻二人間的隱情,外人不得而知。但令人不解的是,本來是真摯的愛情,為何很快竟演變成後來如此不幸的結局?在雲州眼裏,男方是個英俊帥男,因為個子高,力氣大,常跟人打架,許多小孩都打不過他,他便經常帶著幾個年齡小的一起玩,儼然成了個小孩頭,長大後還當了造反派的小頭頭、民兵連長、副隊長等。但對自己不顧一切追到的愛人,得到後卻不懂得愛惜。一個社會又應該做些什麽來製止大男人主義的暴力、保護女性和弱者的權益?

 

雲州看看太陽,將近中午,見飯店裏的客人也多了起來,便走進飯店,也買了碗麵條吃。吃飯時,雲州看到玻璃窗外一個流浪老人,麵黃肌瘦,兩眼直盯著玻璃窗內吃飯的人們。顯然,那老人多麽渴望自己也能吃上一頓,無奈自己衣衫襤褸,蓬頭垢麵,沒錢沒糧票,進都不敢進。當靠近門口的客人離開飯桌時,那老人突然闖進店內,兩手急忙去撿客人丟下的飯渣往嘴裏塞。這時,一個身穿藍色飯店製服、滿臉橫肉的中年女服務員過來,厲聲喝道:“嗨嗨嗨!幹嘛??出去!“那老人見狀,慌忙著跑到店外,繼續往窗內盯著其餘吃飯的客人。

 

“髒成那樣,還整天在門口轉悠.“服務員一邊擦著桌子,一邊嘟嘟著。這時,另外兩個客人起身離開,剩下半個饅頭在桌上。服務員把剩下的半個饅頭和飯渣清理到一個碗裏,然後倒在垃圾桶裏後,回頭繼續清理其他桌子。

 

雲州看著那肥胖的服務員,體重大概有三個窗外流浪老人體重的總和,血色的圍裙被頂得鼓鼓的,上麵寫著”為人民服務“的字樣。而那流浪老人,到了這般境地,為了延續自己不幸的生命,為了滿足生存最基本的一點欲望,早已不敢奢望做人的尊嚴和體麵,也無法顧及一些法律和道德,隻為了撿口飯吃,甚至早已不把自己當人了。

 

雲州吃完飯,拿出半斤糧票和錢,又到裏麵買了幾個煎包,用紙包著,走到流浪老人麵前蹲下說:“給你的,吃吧。”老人搶過包子,狼吞虎咽地吃起來,然後一邊點頭,表示感謝。

……

 

到了出發時間,結果得知汽車壞了,又無備用車,隻能等汽車修好。雲州等了三個多小時,終於坐進汽車。

 

在路上,他看著窗外往車尾摟過的一座座村莊和綠油油的田野,思索著,一個國家,總是有些不幸的人,有些不幸是由自己或家庭造成的,有些不幸是由社會或他人造成的,有些不幸甚至是由天災造成的,這些不幸的人,不是任何一個有幸的人能長期幫得了的,隻有政府和整個社會給與長期的人道關懷,才能有效地幫助這些不幸的人。

 

時已旁晚,雨下個不停。車行至半途,又被幾十匹馬攔了好長一段路。一乘客欲開窗叫趕馬的人讓路,一不小心把玻璃弄爛了。結果司機與他吵了一路。

 

終於到達該下車的車站,天卻下起傾盆大雨。遲雲州跑到站房裏避雨。時已深夜。他向站長作了自我介紹。站長便與他聊起來。站長早已聽聞有關他考學的事跡。等了個多小時,雨停了,仍有稀疏細雨。他告別站長,走回家去。

 

鎮上的燈全都熄滅了,月黑頭加陰天,伸手不見五指,似乎整個宇宙都是黑暗的,絕對的黑暗,是他一生感到最黑暗的時刻。他簡直是全憑瞎摸。若非熟路,恐早就跳進深水裏了。

 

臨下公路時,一土堆小橋被激流衝垮了,他卻夢般地僥幸摸黑過了激流。路上常有積水和斷倒的樹木。但靠著記憶,終於到了家。

 

約三裏的黑暗旅途,猶如一個長長的噩夢。深夜漆黑,雞犬無聲,周圍一片死寂,猶如世界末日,仿佛整個宇宙僅他一人,孤寂的可怕。

 

到家他敲門叫了好久,才聽到母親的應聲。母親從深睡中醒來,開始不知道是誰,後來才驚訝兒子會這時回家。母親開了門,他才感到一切都平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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