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聞銘
開這個博客，有感而發，聊中國美國的事，講現代文明的故事。
17.3 中華文明和文化自信製度自信
近代中國，從孫中山開始，大講特講民族主義。孫中山說中國近代落後，在經濟不在政治文化，現代西方流行的政治哲學，在中國的古聖先賢那裏，都能找到，沒有新鮮值得學的東西。中華民族，有五千年的文明史，曆史悠久，政治文化，一直比全世界都高明都先進。中國人文化自信製度自信，是必須的。
不過說先進說自信，大而化之好說，一到具體就不容易。一種文明，從根本上，有幾個要素。第一是道德倫理，意識形態；第二是政治製度，組織管理；第三是經濟發展，社會的物質生產能力；第四是文化藝術。在一種文明裏找自信，隻能從這四條裏找。不過第三條，可以略過。不管當年是先進是落後，古代的物質生產手段，現在肯定過時不能用，不能拿來做自信的憑據。第四條我們也跳過。要怎樣對格律打油分不清的人，講從唐詩宋詞裏找自信，我沒想明白，不知道怎麽講。這裏我們隻說前兩條。
第一條是道德倫理意識形態。中華文明根本的道德倫理意識形態，是孔孟之道。兩千多年，儒家忠孝節義，禮義廉恥的教化理念，蔚為大觀，深入人心。不過要從這一條上找自信，必須到四書五經裏去找。李鴻章張之洞，大清朝的洋務運動，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就是在這裏邊找到的自信。後來的孫中山蔣介石也是。孫中山說中華民族要自強自立，首先必須恢複禮義廉恥的舊道德。
不過這個事，在近代中國，反對的人多讚成的人少。五四青年，說儒教腐朽落後，要砸爛孔家店；魯迅從四書五經裏看到的，通篇都是吃人這兩個字；毛澤東文化革命，挺法批儒破四舊，有係統地毀滅中華民族的文化傳承。一百多年下來，現在的中國，真懂真講儒家文化，忠孝節義禮義廉恥，係統地讀過四書五經的人，不敢說沒有，但說有也不多，應該不算過分。想從大多數人既不懂又不講的社會理念裏找自信，聽起來就不對頭。中國古代可不這樣，天天講的仁義禮智信，是所有人，特別是勞心者的群體，做人做事的規範標準。
第二條是社會管理社會製度。舊文明的社會製度，有兩個根本的特征，一個是金字塔型的組織架構，一個是勞心勞力的社會分工。這個在原則上，古今中外大家都一樣。但是具體的操作，中國大統一的集權體製和以科舉製度為核心的社會分工，是獨樹一幟的原創，實實在在的當得起博大精深這四個字。
周朝的社會製度，和歐洲中世紀的封建農奴製，大同小異。封建農奴製度的問題，是社會組織金字塔的最上層，沒有統一的財權軍權人事權。上一層壓下一層，壓不太住。 壓不住就要另想辦法。歐洲中世紀，社會的總體安定，依靠的是天主教會和神的精神權威。 中華文明兩千年，走了另一條路。 秦始皇一統天下，將財權人事權集中到了社會組織金字塔的最上層，用中央集權的體製，消彌區域之間的戰爭。
不過依靠大統一的集權製度維護社會的總體安定，開始的時候，不怎麽行得通。統治天下的權力，如果集中在精明強幹的皇帝手上，用人用權得當，壓得住，就是太平盛世。老皇帝死了，接下來的新皇帝，如果也一樣的文韜武略，會用人會用權，沒問題。但是如果他或者年幼或者不怎麽聰明能幹，大權就會旁落，不是落到太監，就是落到外戚，或者是權臣手上。這個大權旁落的問題，實際上是社會管理，皇帝可以相信誰依靠誰的問題。 秦漢兩朝實踐下來，得到的答案，是誰也信不得靠不住！不能靠兄弟姐妹，不能靠娘家人，不能靠幫你打天下的朋友，不能靠一天到晚伺候你的奴才太監。誰也信不得靠不住，一信一靠就悲劇了。
誰都不能信不能靠，怎麽辦？中國人的解決辦法，是另起爐灶，硬生生的造一群能相信能依靠的人。怎麽造？從小孩子開始，儒家的倫理道德，社會理念天天講，用四書五經給讀書人洗腦。中國人對社會全體的分工，士農工商。士是讀書人的群體，是勞心者統治階級，工農商是勞力者被統治階級。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讀書人從識字開始，天天講忠孝節義，禮義廉恥。這樣的一群人造出來了，實實在在的可信可靠。不過一大群讀書人，具體用誰不用誰呢？這個大家公平考試，比誰的文章寫得好。考上了的做官，沒考上的繼續學習。這就是中國延續了過千年的科舉製度。
近代的中國人，一邊講要有文化自信製度自信，一邊對科舉製度，批判詬病不遺餘力。小學課本裏，一篇是《範進中舉》，另一篇是《孔乙己》，說科舉製度害死人，八股文從整體上毀壞了中國人的聰明才智創造力。事實上恰恰相反！科舉製度，是集權大統一的中國最根本的社會製度， 是維護社會總體安定的保障，是中華民族的偉大創造，中華文明的精髓。
中國人現在還在說的一句話，叫打天下坐天下。這句話說全了，是皇帝打天下，皇帝和他的子孫坐天下。 皇帝不能跟幫他打天下的人，一起坐天下，他必須找另一幫人來跟他一起坐。跟幫他打天下的人一起坐天下，皇帝坐不穩，他的子孫，就更不行。所以他要開科取士另找人。
皇帝通過獨立公正嚴格的考試，選拔幫他治理天下的人才。這樣皇帝和跟著他打天下的兄弟們，才不會你爭我搶，你死我活。開國功臣，皇帝可以跟你做親家，把女兒嫁給你兒子，但是如果你兒子不讀書，通不過考試，也做不了官。這就是中華文明，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的智慧。
中國傳統的政治體製，決策權在皇帝，執行權在讀書人手裏。 在這樣的政治體製之下，皇帝不可能無法無天，為所欲為。中國社會的勞心者，讀書人的群體，有獨立的集體人格。社會治理，具體的事，皇帝決定，但做事的總體原則，士大夫階層有一整套全體認可的道德理念標準。皇帝做事，如果違背了這些原則標準，手握執行權的士大夫階層就反抗，他想做的事，就做不成。皇帝想無法無天，士大夫們不能造反，但是他們能以死相抗，文死諫，把脖子伸直了讓你砍。這叫做讀書人有讀書人的脾氣。
最後一點必須講清楚。共產黨過去現在，在中國搞的專製獨裁的政治製度，是俄國斯大林的法獨裁製度的變種。這樣的政治體製，既沒有現代民主的智慧，也沒有中華民族傳統的科舉治國的智慧。共產黨建國的時候，中華民國的一大幫子讀書人，留在大陸，想入朝做官幫毛澤東治天下。不幸列寧主義裏麵沒有信任依靠讀書人治國這一條。所以毛家王朝，這幫子留下來的讀書人，就慘了。毛澤東列寧主義的中國，社會治理，共產黨內部大家一起坐天下。結果就是獨裁者沒有真能信真能靠的人。大家講權術搞陰謀詭計不講仁義禮智信，不停地內鬥，沒有一刻安寧。對比中國古代的皇權科舉製度，中共建國後實行的政治製度，倒退兩千年，回到了秦朝漢朝焚書坑儒的水平。現在也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