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萬三千字,講述了布滿荊棘的一生,道盡了深刻入骨的孤獨。
花了不到三個小時讀完,卻用了三天去感概,這就是《大雪將至》。 極簡的文風,砍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周邊,人,事, 卻細膩描寫了主人公的心理感受。 畢竟,所有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情,最關鍵的不是感受嗎? 至於應不應該,為什麽會這樣,這些我們可控範圍以外的,有什麽必要去耗費心神和筆墨呢。
最有共鳴的是這段話:總之,他對時間的感知已經完全混亂了。過往好像朝著所有方向彎折。事情的經過在他的記憶中千回百轉、相互交織混在一起,更確切地說,它們以獨特的方式在他記憶中重新塑形,重新分配權重。他在俄羅斯度過的時間遠遠多於他和瑪麗一起度過的時間,但是他感覺,在高加索山脈和伏羅希洛夫格勒的那些年,好像並不比他和她在一起的最後幾天長。在對過去的回顧中,他多年修建纜車索道的時間好像隻縮短成單獨的一個工作季。可是他又感覺,他在牛棚欄杆上好像趴著過了半輩子,眼光落在地上,他小小的、白白的屁股撅起來對著夜晚的天空。
當我開始回憶過去,才發現記憶實在是個不可靠的東西,它把過去打亂成散落的點,有些似乎不重要的,記憶那麽深刻,有些那麽重要的,卻記憶模糊,邏輯可疑,穿不成線。記憶本就不是客觀的,它隻是我們的主觀感受。
他的一生,世俗看來,是布滿荊棘的,是不幸的(這裏不劇透具體情節了)。但他的想法是: “總的說來,他是能夠滿意的。他從自己的童年、戰爭、還有一場雪崩裏活了下來。他從來都辛勤努力地工作,他的一生在岩石上鑿鑽過無數個洞,砍下了那麽多棵樹,估計那些樹的木柴足夠讓一個小城市裏所有的爐子燒一個冬天的火;他經常把自己的生命懸在天地之間的一根線上;在他人生的最後幾年裏做登山向導時,他接觸了那麽多人,盡管他對人依然並不了解。就他自己所知道的,他沒有犯過大的錯誤,他也從來沒有沉溺於世間的誘惑:酗酒、嫖娼或者暴飲暴食。他自己蓋了一個房子,他曾經睡在無數的床上、牲口棚裏和貨車的裝卸台上,有幾個晚上甚至是在一個俄羅斯的木頭箱子裏。他曾經愛過,從中也了解到,愛可以通往哪裏。他看到了幾個男人在月球上漫步。他從來沒有陷入不得不相信上帝的窘境,他也不害怕死亡。他想不起來,他是從哪兒來的,最終他也不知道,他將要去向何方。但是,這生來死去之間的時光,他的一生,他可以不含遺憾地去回看,用一個戛然而止的微笑,然後就隻是巨大的驚訝。”
從這個角度看來,他是幸運的,因為他從來沒有覺得不幸。
最打動人的是貫穿全文的孤獨,平淡卻極致。 因為孤獨,一切都無所謂,生與死,以及別人的目光。麵對命運的饋贈和奪去, 沉默著接受,沒有一絲指責,沒有半點抱怨 :從一出生開始你就一點接一點地在失去什麽,一開始是一隻腳趾,然後是一隻胳膊;一開始是一顆牙,然後是整副牙齒;一開始是一點回憶,然後就是整個記憶,就是類似這樣的,一直到某個時刻什麽都沒留下了。然後他們把你最後那部分剩餘扔進一個洞裏,填土埋起來,然後就完了。
這份孤獨,卻讓我不禁開始恐懼變老,我會不會成為一個喋喋不休的孤老太太, 你會不會成為一個自言自語的怪老頭兒。 畢竟,孤獨,這東西,放過了誰?這讓我想起,前不久讀過的另一本書,段義孚的《我是誰》。 是文人對孤獨的把玩,摩挲,和顧影自憐,雖然是用感恩的心描寫著一頓晚餐,一次交流,一場會麵......
PS. 寫完後查了一下英文版,書名是《 A Whole Life》。 我覺得這個名字更準確。 六萬三千字是中文版本的字數。
這些話,我覺得 原作者有些在搞文字遊戲,或者說 在搞文字折疊:)
"Even if my marriage is falling apart and my children are unhappy, there is still a part of me that says, 'God, this is fascinating!" ~ Jane Smiley
哈哈哈哈哈
“小小的、白白的屁股撅起來對著夜晚的天空”好生動:)
同意你說的, 極致的孤獨可能是不感到孤獨。
在外人看來“可憐”“可怕”的孤獨,身處其中,可能不覺得什麽,隻是順其自然得走向生命的終點。
記得上色彩課的時候,講到萬物本無色,都是對白光(各種顏色光的組合)的反射,然後被各人眼球接受,被各人大腦感知。那時我就想,也許你看見的紅色和我看見的紅色是完全不一樣的。
Life is a perception, 一樣的道理吧。也許極致的孤獨是不感到孤獨的吧?
人怕的是熱鬧之後的孤獨,或者是與熱鬧隔絕的孤獨。
但人最終是要獨處的,直到最後一段路。還是平靜以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