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麻煩” 的北京人
————說說北京人的懶
這個話題背討論過很久了,作為北京人,周圍的朋友也都是北京人,大家有共性,有個性。
北京人的共性是好說,好侃,好貧嘴,好逗,偷間耍滑,懶,八旗子弟之風,鬥蟋蟀,玩蟈蟈,花鳥魚蟲,攀比等,當然也有極其聰明伶俐,吃苦能幹的,這裏不多論述。
本文單講一個北京人,軍派子弟,身高,體重,長相皆佳,從小是三好學生,長大是五好幹部,老婆從小同學,大學畢業後留校任教,他們住在學校內分配的一個五樓沒有電梯的房子裏,夫妻和美,絕對的幸福一對。
我是從他對花錢斤斤計較的算計開始注意上他,當然他也不是那種一點錢不花的人,但是我發現他是那種今天我請你,明天一定要你請我,而且絕不等有一點吃虧,這麽多年了,覺得他可能是那種不富裕的人,也就隨他去了。
且說這天周末,閑來無事與他在外邊小飯館飲酒,聊到了各自的老婆。
這下把我的話匣子打開了,我把二鍋頭一人一半地倒進兩個杯子裏,一杯給我,一杯給他說道:“今天給你講講我的心酸史,我們一醉方休。”
原來,我老婆是那種小家碧玉那種,她爸爸上邊有七個姐姐,是那種終於生出的最後一個兒子,被父母嬌生慣養一輩子。 所以他對她也自然是那種掌上明珠的養法,早以晨露滋潤,晚以秋葵補身,一句話,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天上的知了,地上的家雀兒,要,就給,造成了結婚後,我如同伺候一個大女嬰;而且最要命的,是永遠不會“勵誌”,永遠不會與別人橫向比, “瞧瞧人家”這首貫穿大江南北,絕對在50-70年代家長管孩子的流行詞,在她身上絕對的不適用,更重要的是,絕對不敢跟任何人發生衝突,永遠屬於那種被欺負者;如果我與別人爭執,她如房簷漏水,專打自家人,是那種隻會回家訓我,不會向上開槍之妻。所以我們家任何掙錢,買房,裝修,上進,拚搏,晉升,凡是對家裏好的事情,一起與她無緣,都是靠我自己;一旦我幹任何事情失意的時候,找她叨嘮幾句,不是被她冷嘲熱諷,就是不吱聲,反正絕對沒有夫妻間那種分憂解難,到像兩隻烏鴉,永遠嘰嘰喳喳,正是:“世人隻知嬌妻好,豈知嬌妻用來吵,我非英雄勿好漢,平生興歎羨他妻。”
說完,我咕咚喝了一口酒,二鍋頭名不虛傳,熱辣辣順著嗓子溜達到胃裏,激得我兩眼發紅,兩耳扇起,好似一隻偷腥的山雞。
“你的老婆看起來文文靜靜的,也不過如此吧。”我以小人之心揣測地說到。
他老婆也是書香門第,知書達理,名校畢業,名校任教,溫文爾雅,暗吐芬芳,平生應該是荷花不與蓮花爭,海棠迎春暗自香。
哪知道他聽我講完,果斷地說道,也不盡然,接著他給我講了這麽件事。
“ 話說老婆在波蘭教書,一日不幸被自行車碰倒,皮肉擦傷,趕快去醫院,接著就是一係列治療,花錢約八萬人民幣,報了當地的保險。”
“你當時著急不?”我有些急切地問。
“當然,我每天關心她的傷情,同時告她保留好發票,由於有發票丟失,她還特地到醫院了一趟去補齊。”
“不是保險報了,還留著有什麽用?” “嘿,你就不懂了,聽我講完。” 他喝了一大口酒,臉上泛出偉人般的紅光。
“原來,她本來在國內就有一份保險,出國後國家又為她在當地買了一份,那麽我就動了讓她在國內也報保險的念頭。”
“你小子騙保,你老婆有這個膽子嗎?我問道。“一開始也是不同意,但是我可以遊說呀。”我嚷嚷到:“要是我老婆,說破了天,她也不會答應。這種事情嚇破她的羔羊膽,她也做不出來。”我意猶未盡地說道。
“你的口才太差。”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接著說道:“我跟她講,你一個月的工資就幾千元錢,如果可以國內報銷,多出的錢,不是相當多發你一年的工資嗎?想想你每天披星星,戴月亮地勞作,錢掙得多辛苦呀。”
“她聽嗎?”我問。“當然不聽,這個時候要打一劑強心針。” 他教導般地看著我,接著又喝了一口酒道:“我跟她講如果這次成功,我們就去瑞典度假,那裏有她最喜歡的樂隊ABBA,她一直想去那裏,但是苦於機票昂貴,久久沒有成行,接著我起了那首著名的Chiquitita,Chiquitita tell me what's wrong, you're enchanined by your own sorrow……我唱得百花齊放,百鳥長鳴,她臉上如夾皮溝逢春,突然綻放出異樣的光彩,我知道我成功了。” 他說的這裏,覺得自己剛幹完一個偉大的事情似的。在駕馭老婆這方麵,幹拜下風,我悲哀地想著。
“接下來就簡單多了,法院起訴保險公司,由於有理,有力,有節,保險公司敗訴,賠了六萬塊。” “那你們去瑞典玩了嗎?”我天真地問。“沒有。我跟她說,那裏怪冷的,又費錢,不值。我買了一套一直想買的高級組合音響-布穀鳥牌,又買了一張ABBA”的CD, 她可以天天聽布穀鳥唱的高保真的音樂,如同身臨其境演唱會,多美呀。”他說這話,我仿佛感覺他們家推開門就可以聽見他們家大梁上一隻歡叫的布穀鳥在高聲清唱ABBA的歌曲,她太太一定滿意吧。
感覺自己被奚落一番,不禁小肚雞腸地說道:“這樣吧,今天飯錢你結了吧。” “可以。”他大方地說到。接著又說:“如果大錢掙得好,小錢可以不在乎。”
回到家的路上,我感覺滿腦子都是ABBA的那首歌,推開家門,好像聽見了家裏的電視機也在放歌,興衝衝來,看見老婆正在看電視,她看見我,又是跟往常一樣地叫罵我一身酒氣,讓我在另一個屋子睡,那天晚上,我的夢想是有一套比布穀鳥還要好的“天籟”牌音響。
又過了幾年無話。這幾年我拚命地工作,想攢錢換個大點的房子,現在住的房子朝向不好,又小,而且六層沒有電梯,每天回家爬樓都給我經曆了一遍紅軍長征的感覺。
這幾年我發誓不在外邊吃飯,不買綾羅綢緞,看病不去醫院,瘦成短小精幹;以少吃,苗條,樸素,健康,在家做飯按照不鹽不甜,少油少肉八字方針為指導,成功地在抑製住自己和老婆的購買欲望的同時,以小鳥築巢般地勤勞,女媧補天的鬥誌,終於攢出一大筆錢,加上貸款,買了一套大的房子,第四層有電梯。在新房的第一天晚上,我聽到了收音機裏傳出的ABBA那首歌,心裏又想起了他,趕緊給他打了電話,約好周末來看房,按照上次他請我,這次一定我請他的規矩,吃晚飯。
正好這周末老婆回娘家,到點了,我備好酒菜,靜等他的光臨。
門鈴一響他來了,嘴裏哼著歌曲,寒暄後,他四下走動看著我的大房子,一句話沒說。
到了飯桌邊落座,我們先每人喝了瓶啤酒解渴,然後開始邊吃邊聊,我把怎麽曆盡艱辛的故事講給他聽,特別講到按照他的“馭妻術”怎麽對老婆連哄帶騙,威脅利誘,比如看房一般都是在周末下午一點到三點,但這也是她飯後午睡的時間,我曉之以情,以憧憬新房的舒適打動她;動之以理,以舊房無電梯 ,老了走不回家相威,同時按照你的格言告訴她“如果大錢掙得好,小錢可以不在乎”,我保證如果房買的好,今後她可以花錢買任何東西,我絕不叨嘮。如果說買房我總共出十分力,用在她身上就有七分。
他靜靜地聽著,放下酒杯問:“你們這麽多家具,搬的時候不累嗎?” “誰說不是呢,俗話說,搬一次家掉一層皮。但是,舊皮掉下,換來嶄新的皮,新可以反射太陽的光輝。”我非常自滿地說道,同時詭秘地衝他說道:“還可以反射你的音樂。”我們哈哈笑了起來。
碰杯,喝酒,吃菜,我關切地問道:“你是否也考慮換個房子,畢竟也沒有電梯。”哪知他回答到:“我們有過機會,我拒絕了。” “願知詳情”。我急切說到。
“那是前年,老婆單位分房,在城西,離現住址二個小時車程,我嫌遠就沒有要。”
我不解地問道:“那個房子和現在你們的哪個值錢?” 答:“當然新房了,大呀,一百三十平米,高層有頤和園景,有電梯”。
這個時候我集中國五千年文化於一身,智慧地問了他一個問題:“為什麽你不要新房,然後租出去。這樣你用出租的錢在這邊租一個與現在房一樣大小的,不是既保留了大房子,又不影響你的生活,還可以多出些錢來嗎?將來退休還可以住回大房子。”
他看我不惑的眼神一樂,喝了口酒道:“我嫌麻煩呀!” 說完不怕麻煩地把桌上我煮好的,昂貴的大海螺拿起一個,用小刀鑽進底部,一次一次地割著海螺的頭,要讓它肉殼分離。。。。。。 “難道你自己就不怕天天爬樓麻煩?” “習慣了,連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 他自豪地說到。
我呆呆地如木雞般坐在那裏,咀嚼著他這句話,這絕對不是我,但是這是典型的北京人。
他喝完酒後,身體發飄,要走,嘴裏還嘟囔著說:“最怕喝酒喝多,回家爬五樓,有些力不從心了。” 說完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朝電梯走去。
我關上門,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大房子,品著他的話,為什麽他會這樣,不是“如果大錢掙得好,小錢可以不在乎”嗎? 他如果是按照我說的方法,自己資產最少也會增加幾十萬,吃什麽不香呀,就不用生活這麽斤斤計較,特別是不用跟我計較,可以多請我幾頓。我想不通,慢慢覺得我的家好像缺點什麽,對了,是音響,是天籟,是ABBA 的歌曲。我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顧不上收拾,出了家門,朝電梯,不,樓梯走去,我要走著去買,買天籟,買ABBA, 我嘴裏放聲高歌,Chiquitita, tell me what's wrong,You're enchained by your own error,In your Beijingness eyes, there is no hope for tomorrow
初稿 2023,5,24
買房這事,男人一定要多聽聽女人的意見,盡管我是男人. 估計你朋友後半輩的日子不好過, 老婆不知會怎樣埋怨.
同這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