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1992年7月（二）
在人群中無意多看了一眼，王泰之注意到了這個嬌小清秀的女孩。盡管一個年級有近兩百號學生，王泰之也沒跟她打過交道，但白雨菲的名字對他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久仰大名。
第一，白雨菲是汪韓誌口中經常提到的發小“菲菲”。白雨菲上學早，年紀比同學們都小，恃寵而驕得有些特立獨行。
第二，白雨菲是語文和英語兩科年級第一的有力爭奪者。
第三，白雨菲的寫作功力十分了得，記敘文立意高遠，議論文邏輯縝密，說明文措辭精準。她的作文經常當作範文在各班宣讀，還上過雜誌報紙。
以上三點其實並不重要，畢竟一中向來不缺好學生。
之所以對她另眼相看，是聽汪韓誌說白雨菲在高考的壓力下居然寫了本長篇武俠小說在同學中傳閱。誰能想象，於千軍萬馬一起過獨木橋的青燈熬夜裏，她能閑庭信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與別的女生不同，她嬌小的身軀裏一定藏著縱千萬人不往而我往矣的肆意灑脫。
就連她這看人的眼神也是毫無忌憚，穿過那副圓圓的黑框眼鏡，盯得王泰之心裏直咯噔，仿佛一直被看向了自己心底。
王泰之隻好低頭回避她的注目，看著旁邊還在開心撕書的汪韓誌。想起了汪韓誌曾幾次推薦過白雨菲寫的這部武俠小說，現在又沒有了高考的緊箍咒，可以借此打發時間。王泰之故作無意地問：“汪韓誌，你以前說有同學寫了武俠小說，還在你那兒嗎？”
“在啊，菲菲的東西都在我這兒。”汪韓誌眯起小眼睛，說起話來總是眉飛色舞，五官肆意飛揚，“太子有空看閑書了？”
“是泰然處之的泰之，不是太子。”王泰之試圖糾正。
汪韓誌毫不在意：“南方人本來就 z、zh 不分。你又是校長的兒子，我們民間可是一直叫你太子的。”
王泰之也知道同學們一直這麽叫他，沒再糾結：“我一會跟著去你家拿小說，可以嗎？”
“太子爺想要，那必須的…哦，差點忘了...”汪韓誌拍了拍腦袋，“我和東廠的幾個說好，今天高考正式結束了，一會去迎江亭玩玩放鬆，要晚一點才能回家呢。”
東風紡織廠是好幾萬人的大廠，慶安市的龍頭企業。一中有不少學生來自那裏，同進同出，儼然一個幫派，號稱“東廠”。
“要不…太子與民同樂一下啊？” 汪韓誌嬉皮笑臉說。
“嗯…我先回家跟我爸說一下。”
“我們去迎江亭那裏等你。”汪韓誌擠眉弄眼地說，“校長的家我們可不敢去。”
王泰之的家就在一中校園的教師樓裏，從小在這裏長大。本就被同學們敬而遠之，更沒人敢去校長家找他玩。
家門前，王泰之駐足片刻。一向沉穩持重的他知道校長爸爸肯定清楚自己在學校的一舉一動，今天撕書事件更不可能例外，需要準備好如何應對爸爸的責問。認錯態度要端正，認錯條理要清晰。王泰之在心裏已經按議論文的基本要求打了腹稿，這才開門進家。
王天一見兒子回家，關切地問了考試的情況，接著說：“除了考試，今天還有什麽事嗎？”
王泰之隻好低頭輕聲認錯：“今天帶頭撕書。我錯了。”偷偷瞄了爸爸一眼。
王天一不形於色地說：“你學習優秀，肯定能考取大學。我相信你確實不再需要那些學習資料。你說你錯了，錯在哪裏？”
也難怪同學們說他是太子，因為有個威嚴的皇上啊。
王泰之頓了頓，幸虧打好了腹稿：“帶頭撕書，亂扔亂灑，不僅影響環境衛生，也不尊師重教，尤其作為校長的兒子，影響很不好。”三方麵闡述，簡明扼要。
王天一聽了點點頭：“今天這事確實不符合你一貫穩重的作風。”起身拍了拍王泰之，平和地說，“回房間休息一下吧。”
王泰之如釋重負地走進自己的房間，習慣性地打開書包，這才意識到不需要再準備考試了。看著空空如也的書包裏幾張碎紙屑，他發了一陣呆。
過了一會，王泰之開了門縫偷眼看看爸爸，似乎並沒有特別生氣的樣子。於是，王泰之鼓起勇氣：“爸爸，幾個同學說考完了出去玩玩放鬆一下，我想跟他們一起，可能要晚一點回家。”
王天一正看著報紙，微微抬眼：“你高考結束，我的責任也快到頭了，你是該多交些朋友。”指著門口的五鬥櫥，“抽屜裏有零錢，你帶一點，請同學們吃冷飲。”
這皇上恩威並重，賞罰分明，好歹還算是個明君吧。趕緊謝過爸爸，拿上二十塊錢巨款，王泰之一路騎車趕到江邊的迎江亭。
迎江亭是江邊一座清末的曆史遺跡，草長鶯飛，少有人來。因為處在一中去東風紡織廠的必經之路上，便成了在東廠學生們的據點。
王泰之遠遠看見江麵上波光粼粼，幾個少年江邊徜徉嬉戲，祥和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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