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92年7月(一)
七月流火,大地像蒸籠一樣,熱得讓人喘不過氣。
慶安市第一中學門前,幾叢梔子花盛開,香氣撲鼻。門房裏的老黃曆上寫著:1992年7月9日,農曆六月初十,宜動土,忌祈福。
劉大爺看了眼牆上的時鍾,站起來背著手,踱到一中大門前慢慢把門閂拉開。
偌大的兩扇舊製大木門吱吱嘎嘎地開了。迎麵而來的,是那棵十幾米高的鳳凰樹,鬱鬱蔥蔥,火紅的花開得正豔。據說這是民國初期建校時種下的,寓意著學子們會在這裏如鳳凰般浴火重生。
此時正是今年高考的最後一門考試。校園寂靜無聲,挺拔的鳳凰樹後是一幢三層教學樓。教室裏,學生們正在緊張答卷,心無旁騖。
很快,鈴聲響起。一年一度的高考正式結束。
白雨菲交完卷子,抹了抹額頭的汗,抖了抖被汗水洇濕的衣服。心裏暗想,哪個混蛋把高考安排在七月的?考得哪裏是智商,明明考得是耐熱指數。不,是熔點!
隨著人流出了考場,白雨菲在走廊上等方萱和汪韓誌。三人都住東風紡織廠職工大院,從幼兒園到現在一直在一起讀書,自然上學放學時總是結伴同行。
白雨菲踮起腳,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方萱。方萱個頭高挑,梳著小鹿純子的發型,恬靜淑女。
隻見方萱一臉愁容走過來:“我怕是考砸了,我媽非罵死我不可。”
白雨菲拍拍她,灑脫地安慰說:“事已至此,聽天由命。高三苦短,及時行樂。”
這時,汪韓誌也從隔壁考場走出來。汪韓誌又黑又瘦,頭發總是亂蓬蓬的。三天高考下來,越發顯得人瘦毛長。他正在跟身旁的王泰之寒暄話別。
如果把老師比作園丁,學生比作桃李的話。作為省重點的慶安一中,盛產像白雨菲、汪韓誌這類的優質果,他們閉著眼睛也能過本科線,加把勁就能上重點一本。優質果中會有鳳毛麟角的特種果,目標專供北大、清華、人大、科大。
而王泰之,他是王母娘娘的蟠桃果,三千年開花,三千年結果。特種果常有,而蟠桃不常有。學習成績一馬當先、各大競賽舍他其誰、文理體育無一短板。這種稀世珍寶一般早就被各大高校爭相訂購、納入囊中。沒想到這蟠桃果居然挑三揀四,婉拒了中科大的盛情保送。這讓白雨菲等一眾被高考折磨得死去活來的優質果們捶胸頓足、情何以堪。
更要命的是,明明可以靠才華橫行一中,卻偏偏還要靠顏值!這蟠桃果長得,絕對是水果攤上放在最前排吸眼球的那種貨色。甚至還有一口標準得帶著京腔的普通話,都讓他在這個江南小城低調地鶴立雞群著。更由於他父親,王天一校長的身份加持,大家諱莫如深地給他起了“太子”的名號。
他既是老師們團寵的對象,也是女生們暗戀的偶像。除了缺心眼的汪韓誌和他關係不錯,其他的男生們對他多少有些敬而遠之。
王泰之的舉動吸引著很多人的目光,白雨菲自然不能免俗。隻見他跟汪韓誌告別後,來到走廊窗邊,默默打開書包。
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參考書和複習資料來,忽然被他幾下撕得粉碎。在同學們驚呆的眼光中,王泰之將這些撕碎的學習資料從三樓走廊向窗外奮力扔出去,還對著紛紛揚揚如雪花般飛舞的紙屑說了句:“再見!”
同學們見狀紛紛加入撕書的行列,越來越多的紙碎片紛紛從三樓撒落。同學們一邊扔一邊哭著叫:“再見!再也不要見!”
每一個字早已爛熟於心,每一頁都被翻閱千遍,每一本全都倒背如流。一撕一撒,向十年寒窗告別,酣暢淋漓。
漫天紛揚的紙片迎風飛舞,王泰之身上淡藍的短袖衫折射著光線,印著他的俊秀側顏,讓七月驕陽都黯然失色。
聽到在場女生都被王泰之的美顏暴擊發出的稱讚聲,白雨菲轉頭看向王泰之。
透過還沒摘下的眼鏡,白雨菲難得清晰地看到王泰之完美的下頜弧線、五官的精致搭配。熱愛繪畫的她不由得想著把他臉上的鼻子、眼睛、嘴巴、眉毛拆分開來,逐一分析它們的大小、角度、形狀、組合。雖然拆開來看倒也沒什麽特別之處,但組合搭配在他臉上,怎麽就那麽舒服,那麽和諧,那麽無懈可擊。
未曾想,王泰之突然轉過頭來,遇上白雨菲正在把他的五官大卸八塊的眼神。
白雨菲沒有與王泰之同班過,沒有說過話,這算是與他第一次正經的對視。從他與生俱來的深情眼神裏,白雨菲居然看出了幾分憂鬱隱忍,不由得心裏一怔。原來,這蟠桃果並非不食人間煙火,優雅溫潤的外皮下有著一顆齊天大聖的核,對天庭的科舉製度心懷不滿。
直到王泰之轉過頭去跟汪韓誌說話,白雨菲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直視了他很久,趕緊緩過神來。
看看旁邊的方萱,白雨菲沒話找話:“要不要我幫你撕書?”
方萱連忙推脫:“我才不呢。你怎麽不撕?”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今天沒帶嘛。”白雨菲逗笑著去翻方萱的書包,“借你的書撕一下唄。”
方萱連忙護住書包:“不能借,萬一我要複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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